乡野复仇者（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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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志复仇计划，在等了二十年之后，终于有了机会。确切地说，阿志等的也不是一个机会，而是一个理由，一个足以让他下定决心的理由，毕竟复仇就是要去杀人的，而杀人这件事并不像杀一只鸡，或者一头猪那么简单，虽然每一次在他杀鸡的时候，他都恨不得把鸡的喉管割得完全断裂后将头拧下来，虽然每一次杀猪的时候，他刀子捅的位置又狠又准，一刀下去三四百斤的肥猪都来不及哼哼两声，就已经断气了，只剩下脖颈处的鲜血哗啦啦的淌个不停，声音清脆得就像后山上的溪流，咚咚咚的不停地淌进地上早已备好的盆里。

在阿志的眼里，过年的时候每一次帮别人杀猪，都当成了是复仇计划的演练，因此不能有任何的闪失。杀猪刀阿志从来都不用别人的，在他去中甸打工的时候，找当地人专门打制了一把刀，刀柄是红木做的，还刻了个仇字，不过阿志将刀柄用细绳紧紧地裹了起来，别人是看不到那个仇字的。阿志的那把刀，与菜场屠夫的杀猪刀相比要秀气很多，但却也锋利许多。由于阿志杀猪干净利落，也从不多向主人家要什么，别人给包烟或者给块肉，他也都能接受。于是村里人每到大过年吃奶年猪，都让阿志帮忙杀猪，村里原来靠过年帮人杀猪到处混吃喝的懒汉，眼红起阿志，说自己的杀猪技术要比阿志好，阿志靠的就是他手里那把刀。懒汉也曾向阿志借过刀，但没成功，更坚定了他觉得阿志杀猪不如自己的想法，阿志则从来不理会于他，有时候看他可怜，还将主人家送他的肉直接扔给懒汉。

阿志要的，只是那个杀的过程，那个看着血从自己眼前飙出来的过程。

不到一周就要过春节了，阿志在盘算着朱家人回来的时间，也在确定自己实施复仇的最终时间。思前想后，定在了除夕这一天，他知道朱家兄弟的习惯，那一天他们一定会在废弃的砖窑里聚众赌博，直到朱家老爷子拄着拐杖爬上山才能把他们给请回来。而在老爷子上山的路上，便是他动手的最佳时机了。选在这一天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当年阿志的爷爷也是在这一天被活活逼死的。

阿志其实一直都没有做好准备，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该做哪些准备。复仇 用的刀已经带在身边五年多了，复仇用的炸药也从隔壁县的采石场上神不知鬼不觉的偷了回来，甚至阿志还为自己写下过遗书，但一想，自己也没有什么可遗留在这世上的了，连自己是在哪里出生的阿志到现在都不知道，写到一般的遗书也被阿志撕得粉碎后扔进了后院的粪坑里。除了一本当时从省城书摊上买回来的哈姆雷特，一部手机，再无他物了。

说到那本哈姆雷特，还是阿志上小学的时候听语文老师介绍的，说这是一个关于复仇的故事，当年老师还说了很多似懂非懂的话，但阿志都已经记不清了，唯独知道这是一本关于复仇的书。于是当他拿到了在工地上赚到第一笔钱后，就从书摊上买回来了这本书。在阿志的心中，原以为哈姆雷特是一位英雄，起码是那种说干就干的复仇家，但看完了书之后却发现，他竟是一个始终都在为自己躲避复仇而找各种借口的懦弱的人，即便是鬼魂三番五次的告诉他真相。阿志曾经从心底里鄙视过他，而且要是爷爷的鬼魂出现在阿志面前并要求他去复仇，阿志是丝毫不会拖延的。每一个守在爷爷坟头的除夕夜，阿志是多么希望能够见爷爷一面，而后就去实施自己的复仇计划，但爷爷从来没有从地底下出来见过他，即便是在梦里，阿志竟也一次都未曾梦到过爷爷。

后来阿志要将哈姆雷特付之一炬，当他将书的封面唰的一声扯下来投进火堆时，看着在烈火中燃烧着的哈姆雷特的画面，阿志仿佛看到的是自己，那个一直在找着各种理由延宕复仇的人，不是哈姆雷特，恰恰是自己。于是阿志放弃了焚毁哈姆雷特的想法，那本书从此也只有封底而没了封面。

阿志每一年最讨厌的日子就是除夕，如果可以，阿志宁愿世界上就没有这一天的存在。自从爷爷在阁楼上吊死了以后，阿志也从来没有除夕夜在家里待过，都是守在爷爷的坟前，或是跪着，或是躺着，就那么过一夜。阿志的父母，准确的说是阿志的养父母，因为天生的智力低下，很多时候连自己的生活都照料不好，对于当年爷爷的死，好像也和他们没有多大的关系，哇哇地哭闹了一场之后，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好在他们脑子不行还有把子力气，两人靠着下地干活倒也能保证全家一年的温饱。至于阿志这么多年来除夕夜都在爷爷的坟前度过，或许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过这件事，因为自从爷爷走了以后，家里也从来没有吃过除夕夜的团圆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