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立东（加拿大）著 长篇小说《苦楚至暂》 Momentary Troubles 第03章 相聚何其短 连载09

倪立东（加拿大）著 长篇小说《苦楚至暂》 Momentary Troubles

第03章

相聚何其短

连载09

颜宝惠在笕桥火车站，与未婚夫徐永道告别，她回杭州的第二天就开始每天从收音机里听上海战况看报纸新闻，知道淞沪空战正激烈进行，她天天提心吊胆，担心徐永道的安全。

她揪心地读着：“驻上海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司令部和外滩汇山码头等重要日军据点上空，中国空军轰炸机群开始执行轰炸任务，另一组轰炸机群则冲向黄浦江出云号等日军军舰。中国国军地面部队，从汇山码头，沿北四川路，向日本海军特别陆战队司令部沿线进攻，日军想凭借黄浦江日本海军舰艇强大火力和钢筋水泥工事死守汇山码头。战斗正以中日双方军人尸体快速堆积的方式缓慢推进，沿街有几处日军设在楼房中的坚固据点，使中国军队伤亡大大超过日军。大街小巷，血流成河，房屋地面，血迹斑斑，满眼是令人眩晕的红，那不是红颜色，那是刚才还鲜活的生命。打烂的尸体在湿热的八月，发出令人窒息的臭气，枪声伴着受伤士兵平民的惨叫声。”

她还没读完头版，忽听刺耳的空袭警报传来。日军飞机已开始轰炸笕桥机场和杭州附近军事设施。

接下来的日子里，常有国军重伤官兵被送到广爱医院，其中就有迫降受伤的飞行员。

杭州城里不断涌来从淞沪战场逃来的难民。

同时，很多杭州人收拾金银细软准备逃往外地，城里乱了秩序。

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没料到，战事将往何种坏的地步发展，宝惠也没料到，她的未婚夫徐永道上尉把她抱上火车，他和她告别后，再也无法归来与未婚妻完婚。

军事委员会智囊团原来预计，国军陆军在短时间内以数倍于日军的兵力，外加江阴海防沉船堵道，还有空军支援，能一举歼灭上海那几千名日本海军陆战队和日侨青壮年及日本退役军人组成的近万名预备队，以为能掌握战争主动权，把战线从中国南北引至向东西方向，使战线拉长，以空间换时间，拖住日军占领全中国的速度。

始料未及的是日军凭借上海高楼码头，经年累月建造易守难攻的坚固工事，黄浦江中有几十艘军舰，东海有几艘航空母舰，还有性能优越的大量海军和陆军航空队飞机，中国守军海陆空炮火威力，远不敌日军地面据点和海空火力。

更没有料到，淞沪开战两天，日本紧急动员本土预备队，组建以松井石根为司令的上海派遣军，两个日军师团，不到一周，就被运到上海川沙口、吴淞口、蕴藻浜和张华浜登陆，日军在上海外围战略要地罗店与中国军队展开几经易手的血腥拉锯战，双方伤亡惨重，中国守军伤亡约是日军的五倍。

一个多月后，又有三个日军师团登陆上海外围。

十月底，经过与中国守军惨烈激战后，日军占领大场，使中国守军江防和上海市内区守军都处于被动。

大场失守，十来天后，日军柳川平助中将指挥的第十集团军三个师团在杭州湾登陆，投放“日军百万杭州湾登陆”的标语气球。日军选择在中国守军薄弱的杭州湾金山卫和金公亭同时登陆，与先期登陆上海的日军联合，造成淞沪战场中国军队全部处于腹背受敌状态。中国军队缺乏海陆空协调作战经验，官兵伤亡极重，防守战线濒临崩溃，被迫撤退。

日军登陆金山卫第四天，上海沦陷。

上海沦陷前，几十万中国守军的生命，只换来三个月的时间，把上海工业设备物资转移到后方。

颜宝惠的姐姐颜宝怜，姐夫江承恩一家随工厂设备经汉口撤退到四川重庆。

   徐永道在给颜宝惠的信里感叹说：“美丽的世界，青翠的大地，广袤的天空，深邃的海洋，不再是人们享受的乐园，科学技术的发展，让人造出在地面进攻的装甲车，在天上投弹的轰炸机，从海上发炮的战列舰，从海底袭击的潜水艇，海空协同作战的航空母舰，人制造高科技军工产品，乃为高效杀戮和摧毁，钢铁厂为战场提供武器，使空气不再清新，充满废气颗粒。未来的战争，军人呼吸着废气，喷射着着毒气，杀敌人的同时，也在毁灭自己。军队杀人，皆自认为师出有名，为各自道义而战，但殊途同归，结果是毁灭，毁灭地上的一切。曾几何时，我非常景仰scientist（科学家），现在才想到，1843年诞生的这新词所产生的职业，将给未来世界带来科学新进展，同时也将带来毁灭人的新灾难，人造的科学会带来无法预料、前所未有的灾难。”他随身带着纸和笔，把想对未婚妻说的话写在上面。他不知道，她是否能看到这些信，但他写出来就像对她说出来一样，心中得到平静满足。

有一天，他趁飞机加油的间隙，给她写信：“日军在淞沪开战后，频繁轰炸沪杭一带中国空军机场，上海及杭州一带沿线火车站，成千上万妇孺儿童难民死伤在轰炸中。江南鱼米之乡杭嘉湖一带，风景宜人的京沪（注：当时的京城指南京）线和沪杭线铁路沿线，已在现代科技杀伤力巨大的炮火下改变容颜，从物到人，都不再是战前的模样。”

上海沦陷前四天，从外地长途跋涉，一路艰辛，马不停蹄赶到淞沪战场的国军官兵，士气高涨与日军血拼三月后，突兀接到撤退命令，而使官兵士气大损。

国军各路和基层作战单位，因通讯受阻而在不同时间接到撤退命令，来不及有序组织撤退和安排梯队掩护后撤就，使撤退成溃退。几十万国军沿京沪（即：南京-上海）铁路，沪杭铁路和有限几条公路后撤的很多官兵仅靠步行。

淞沪战区，难民混杂在拥挤不堪秩序混乱的撤退大军中，天上有日军飞机不断来轰炸，地上有乘胜追击的日军。

开战以来，约有上万名国军重伤员被运到杭州，分送到杭州几家医院和临时成立的救护所。

伤员中有一位腿部中弹，全身多处骨折的中尉飞行员，被送到广爱医院，他叫郑九书。

郑九书中尉刚被送到广爱医院病房，就忍住伤痛，用微弱的声音对身边的护士说：“请帮我找药剂师颜宝惠小姐，我有话对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