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血液里都有一只生来就只属于他们的动物,那是和世俗无关,和日月星辰无关,只切切实实和他们自身发生关系的动物。

我的血液里活着一只黄眸子的黑猫。

她清冷不羁,独来独往,享受孤独。黑夜袭来,她纵身跃入冰冷的下水道,望着挂在天上的月亮,也看着映在水里的月亮,都是她自己。

我困顿得辗转反侧时,她从来不会撒娇着安哄我,甚至不看我,单单委身于我旁边,轻眯着双眼打盹。等我挂着泪眼笑开了花,黄眸子一转,她就不见了踪影。

她那么自由,足够反叛,是向来热衷于修剪歪枝的园丁们的天敌。园丁们修理着她的爪子,剔除她的皮毛。这些远远不够,还要教会她如何撒娇,怎样讨好人类。

这对于一只宠物猫,是存活下来的资本,可却是足够杀掉一只野猫全部野性和骄傲的酷刑。

我不记得是哪一天的晚上,她站在我的眼前,我看着她,她看着我,看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说不清那井水一样深邃的黄眸子里究竟是憎恨,不甘,无奈还是不舍。

从那晚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她。

后来,我和千军万马一起挤过了独木桥,忙忙碌碌地离开了家乡,恍恍惚惚地来到了另一座城市。在象牙塔里,开始了我的崭新生活,依旧是没有她的新生活。

象牙塔里的生活似温水煮青蛙一般,我性子懒惰,又觉得和别人争抢太过无聊,只想要安心享受高考后的惬意。

宿舍是地点,我是人物,睡觉是方式,做梦是结果。一个个粉红色的泡泡从梦里摇曳着,我欣喜若狂地追逐着它们,从一个梦跑向另一个梦,也越跑越偏离。

泡泡飘过了森林,越过了河流,走过了田野,飞过了峡谷。我跟着跑,欣喜若狂地跟着跑,眼睛被粉红色的膜覆盖着,失了心智。

我开始不快乐,泡泡也失了趣味。我揉着眼睛想要回家,发现我早已到了悬崖边,再也回不了家。

跌下了悬崖,跌回了现实,泡泡也被现实的尖锐刻薄一个个刺破。我看着眼前的虚妄,我好想我的黑猫。

我渐渐发现,一些人的身体里还留着他的动物,一些人的已经死了,还有一些人在寻找。我不甘心就这么失去我的黑猫,我想,把她找回来。

我在校园里沿着长长的路找她,枝头上跳来跳去的麻雀像她的警惕。我在夜晚的河边旁找她,夜晚里忽闪忽闪的星星像她的黄眸子。我在摇曳的公交车窗里找她,路边一闪而过的景色像她的神秘。

可,那些都不是她。我好想她。

后来我发现我是找不到她的,倒不如像她一样低头奔跑,对抗着曾经逼走了她的一切,对抗着追求虚妄的自己。等到我找到她时,她找到我时,我早已幻化成她的模样。

那一天,两双黄眸子相对,所有的骄傲自由重合,飘在地上,闪在天间。“喵”的一声,一只黑猫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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