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北大中文系教授、长江学者沈阳被指性侵女生致自杀 时任系主任独家回应:沈阳承认两人有过“男女关系”,遭记大过处分

4月5日,一篇题为《现南京大学文学语言学系主任、长江学者沈阳教授,女生高岩的死真的与你无关吗?》的网帖在网络流传,举报现任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长江学者沈阳,曾在1996年任教北京大学中文系期间,对女学生高岩实施性侵。


1998年3月11日,21岁的高岩自杀离世。该网帖作者、北京大学1995级社会学系学生李悠悠在帖中称,高岩之死“这件事众所周知,确确实实是与你(指沈阳)有关的。”


4月5日下午,沈阳就此事回应红星新闻称,相关网帖指其“性侵”、“曾与该女生有性关系”、“致女生怀孕”、“与其上床”等,当时北大中文系党委和北京海淀警方均有调查和明确结论,“根本不存在上述事实。”沈阳同时称,相关网帖的指责均为“恶意诽谤”,“保留控告的权利”。


4月5日晚,红星新闻独家对话高岩去世时,北大中文系时任系主任费振刚。费振刚表示,高岩去世后,北大校方专门针对此事召开了内部会议,在会议上对沈阳作出“记大过处分”。费振刚称,沈阳也承认与该女生有过“男女关系”,这也是学校处分他的依据。”


此前,北京大学、南京大学负责宣传的人士在接受《新京报》采访时称,校方目前正在了解事情经过,暂时无法就此事作出正式回应。


举报者:“那个年代女生遇到这种事心理压力只会更大”


“从98年高岩自杀到今天,很多中文系的学生都听说过这件事,但未必听过高岩的名字,对于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是一无所知。”举报人之一,北大中文系95级的王敖告诉红星新闻,即使作为高岩的同班同学,他当年也并不知道事情的内情,直到李悠悠讲出她作为高岩闺蜜的经历。


他在追忆高岩逝世20周年的文章中提到,高岩是班上学习成绩最好的同学之一。有点内向,总是和和气气的但又似乎挺敏感。“她就是一个标准意义上的好学生,父母都是北京的教师,从小接受的教育就是要好好听话。”当年,他并不知道这整件事中的细节,“那个年代,高岩也不可能和男生聊这些。”


当年为数不多的知情者,北大社会学系95级的李悠悠算一个。她也是这次的举报者之一,并提供了最多的细节。“我是高岩的高中同学,俩人都考上了北大,还都住在“31栋”,交流自然更多一些。”据李悠悠描述,从大一下学期开始,高岩多次向其提到沈阳以交流学术等名目约其单独见面,随后“其中至少三次提到了发生性侵。”


首先是“邀请高岩共乘教师校车”;接着“要求其到家里学术恳谈”;直到最终“饿狼扑身”。在举报的文章中,李悠悠描述了三个事件。文中亦出现了大量对于当时细节的转述——“他从背后把我给抱住了。我说:‘您这是干嘛?’他说:‘不干嘛。’ 我说:‘您还没跟我讨论那个学术问题呢?’ 他说:‘一会儿就讨论。’然后,他就开始亲我的脸……”


她告诉红星新闻,所有的细节都是高岩告诉她的,有些还像她们共同的朋友确认过,并不存在想象。之所以把这些行为定义为性侵,“主要是因为这些行为违背高岩的个人意愿,否则她一直不断地找我倾诉。”她同时称“说这些的时候,高岩的眼睛里盈满了泪水。我在她的大眼睛里,读到了深深的恐惧与焦虑。”


对于为什么直到高岩去世20周年才举报。王敖解释称,其实这件事最初只是纪念自己的同学,是因为后来看到沈阳自己在回忆录里写高岩的死与自己无关,觉得出于道义,应该把真相讲出来。而李悠悠则告诉红星新闻,之所以隔了20年才说,是因为最近罗茜茜举报陈小武以及其他国内环境对于校园性侵问题的不断重视让她看到了希望。“这件事实际上20年一直压在我心底。”


“那个年代的女生遇到这种事心理压力只会更大。”李悠悠告诉红星新闻,受限于当时人们的眼界以及信息的匮乏,包括高岩本人在内,或许有一些模糊的认识,但是并不能想到这就是性侵。“沈阳单方面在引导二人关系的走向,而高岩一直处于比较被动的地位。”

 

李悠悠事后曾向高岩的父母询问他们对此事是否知情。“高岩的妈妈告诉我,沈阳邀请高岩共乘校车时,她曾经询问过沈阳的家庭状况,得到的结果是40多岁,有家庭有孩子,因此便没有多想,觉得就是这个老师很照顾学生。”


“我当年就只会劝她想开一点,不要纠结在这件事上,现在想来,这些话对于她的心理没有任何意义,这也是我最后悔的。”据她回忆,当年北大并没有心理医生。


1998年3月,高岩在家中开煤气自杀。李悠悠说她当时并未察觉到任何前兆,只是事后了解她曾向沈阳去讨要一个说法。李悠悠表示,高岩当时曾留有遗书,里面提到了这件事,但并未出现沈阳的名字,而是用“他”来指代。但之后由于高岩的母亲每每看到这件事便觉得异常气愤,所以遗书不久之后便被丢掉。

 

20年过去后,疑似高岩本人对这件事唯一只言片语的文字记载来源于《北大中文系1995级系刊》刊载的她的文章。在这篇《追忆大一似水流年》里她提到:自己在大一上学期的时候“平和、自信、快乐”,而到了大一下学期则是“不间断的焦虑、怀疑、痛苦。”


沈阳:否认“性侵”及“曾与该女生有性关系”

 

沈阳本人并不承认其曾与高岩发生关系。


在此前引起王敖、李悠悠等人强烈抗议的他本人的回忆文章《一直在路上——六十年人生风景一瞥》一文里,沈阳提到了这件事:“1998年有一个女孩子在家中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事后很多人认为这件事与我有关,甚至传为桃色事件…… 或许当时我(其实也不仅是或不该是我),真的应该能够做些什么去帮助她,那这个悲剧可能就不会发生?但愿那个孩子不再受那种可怕病痛的折磨……”

 

4月5日下午,针对“前北大中文系教授、长江学者沈阳被指性侵女生致自杀”事件,红星新闻记者联系到沈阳本人。沈阳给红星新闻记者发来短信,称当年北大和警方有调查和明确结论,保留控告权利。

 

“(举报)应该通过正当渠道,这种网上肆意传播你也信吗?也当回事吗?”沈阳在电话中称,高岩班主任王宇根所发的“文章什么事实也没有”,而李悠悠是外系的学生,“说了一句事实吗?她只是猜测嘛!”

 

沈阳称,当日他已向南京大学文学院党委发信就此事发出声明。在声明中,沈阳称:

 

“今日从不同渠道得知有几个曾经的北大学生(现均在国外),在网上(好像是豆瓣网)连续发文,借纪念二十年前北大中文系一位女生自杀事,指责我要对此事负责。并在文中指我‘性侵’或‘曾与该女生有性关系’,‘致女生怀孕’‘与其上床等等。对此,当时北大中文系党委和北京海淀警方均有调查和明确结论,根本不存在上述事实(详情可询北京大学)。”


沈阳的声明提到,这些“指责”实均为恶意诽谤。他将保留控告的权利,并请求南京大学文学院院党委和学校方面通过网信办制止这种谣言传播,以避免对南大造成不必要的影响,自己愿意就有关情况向党委和领导做出说明。


沈阳发给红星新闻记者的短信中还提到,发文者并非向单位举报,而是网上传播,“欢迎发贴者通过正常渠道向北京大学和南京大学正式‘举报’,在调查清楚事实之前,不应以个人揣测之辞散布谣言信息。”


同学印象:提防沈阳几乎成为中文系口耳相传的叮嘱 “他夸我漂亮让我觉得恶心”


在互联网上一张流传甚广的沈阳上课的板书显示,百余字的板书中,先后出现“穿多少”、“剩女”、“喜欢”、“单身”、“在一起”、“做爱”、“睡过”等字眼。有学生解释称,这是沈阳老师在讲断句时的板书,“但没想明白为什么一定要用这样的句子做例子。”


“课堂上爱讲黄段子”、“男生选他的课要谨慎被打低分”、“女生要小心被骚扰”……在采访中,并非所有的采访对象都了解20年前的这段往事,但这些年龄跨度近10年的北大中文系学生,或多或少都收到过学长学姐关于沈阳老师的忠告。这其中,有人主动避开了他的课,也因此无法证实这些传言。但同时,在社交媒体上,也有不少人公开表达对沈阳的反感。


已经毕业的北大中文系10级学生正薇告诉红星新闻,她在大一选过沈阳的现代汉语课,课程本身到没什么特别,但她后来发现沈阳特别热衷于参加中文系的各种晚会,“坐在第一排,拿单反拍女生。”正薇回忆说,在13年毕业晚会上,她在台上表演完下来后,正好碰到沈阳,“当时沈阳拍了我肩膀一下,单独对我说你真漂亮,让我觉得特别恶心。”


北大中文系11级的“盐叔”则称,大一参加现代汉语考试,沈阳边拍她的手,边问她能不能答完题,当时很发毛。


一位中文系的同学告诉红星新闻,“提防沈阳几乎成为中文系口耳相传的叮嘱。”



时任系主任:沈阳承认与该女生有过“男女关系”,遭记大过处分


4月5日晚,红星新闻独家对话高岩去世时,北大中文系时任系主任费振刚。费振刚表示,高岩去世后,北大校方专门针对此事召开了内部会议,由校方纪律检查委员会的负责人主持召开,“会议只讨论这一件事情,不讨论别的。”


费振刚回忆,此次会议,北大校方相关人员、中文系相关人员及高岩家属均在现场,“印象里,沈阳没有参加这个会议。”


“此前我并不知道这个事情,是(高岩的)家长到学校来举报这个事情。”费振刚说,在该次内部会议上,对沈阳作出了记大过处分,针对该处分,高岩家属、沈阳本人均未提出异议。


“他俩发生了男女关系、肉体关系,他(指沈阳)是承认的,这也是学校处分他的依据。”费振刚表示。


(红星新闻记者 王剑强 董冀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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