琐记杂感（020）

                写给我的父亲（十三）

        我趁海平哥不注意时，一个人跑进县医院，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进入县医院大门，顿生一股紧张与肃敬感，同时心惊胆寒，就在我万分迷茫彷徨之时，碰见了母校的胡生秀校长，尊敬的胡校长看见我，立生一副悲楚状，只言一句:“孩子，你咋才来。”说完拉着我的手径直向住院楼走去，上了三楼，进入病房，我只感觉当时的气氛凝重，幼稚的我始终不敢去想，如何都不肯相信彼时的父亲，刚刚驾鹤西去……

      母亲在门诊部打吊瓶，姐姐和哥哥在楼道啜泣，我径直朝父亲的病榻疾步走去。可怜的父亲，衣着规整，瘦弱的身躯在病榻上，很安详地躺着，未见丝毫痛楚状，一张惨白的盖颜纸遮住了父亲的整个面容。我一把将纸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蜡黄的死灰一般的脸，双眼紧闭，任凭我怎么嚎啕，怎么呐喊，他依旧安详地躺着，根本不搭理我，我顿觉天崩地裂，一瞬间晕了过去。

        至今，我恍惚觉得我的世界进入一片混沌状，任我嚎啕大哭，任我撕心裂肺大喊，可是我知道父亲永远不会再醒过来了，他永远永远离开了我，离开了我们这个家。

      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有些人，有些事，有些情，难以解释清楚。比如，我和我的父亲，我自幼天资聪颖，活泼可爱，长得也水灵；父亲视我为掌上明珠，也因我而骄傲，在我们姊妹三人的教育问题上，父亲对我投入的精力最多，倾注的爱和心思也最多。我的童年可以说是在父母的百般呵护和溺爱中度过的。熟料，后来上了初三后，父亲将要离世之前，却视我为眼中钉，横竖看我不顺眼，甚至对我有明显的敌意。尽管我学习用心努力，我成绩优异，我间或帮父亲打扫房间卫生，下午趁他不在，给他洗衣服，怎么样用心去讨好他，想让父亲心情好起来，我怎么做，似乎都是徒劳，都不能让父亲有些许安慰，他时常心烦气躁，暴跳如雷，总之，我初三一年都是在极其紧张和恐惧的氛围中度过的。

      后来听母亲讲，父亲出车祸后，在医院里，最初是痛苦不堪，呻吟叹息，叮嘱母亲要不惜一切代价给他治疗，由于当时五脏六腑内伤太过严重，又不敢将人大幅度挪动，所以眼睁睁看着他痛苦呻吟，母亲给轻轻按摩以减少痛苦。后来，临走之时，最放心不下的是母亲和姐姐（当时哥哥已经成家），“你们以后要受罪了”，并且叮嘱姐姐一定要孝敬母亲，始终未提及我，也未找寻我……制止最后一刻，父亲一直操心病房门口，每每进来一个人，他都要吃力地斜眼看下，母亲知道，其实父亲最放心不下的是我，父亲嘴上不说，其实当时一直在等待我的到来，母亲是懂父亲的！

      现在想来，智慧的父亲临走之前，对于我的态度，对于我的所有行为都是有意为之吧，父亲也许是用心良苦，想把自己最差的脾气、最坏的形象留给他宝贝女儿，不想让他宝贝闺女在他走后过于伤心难过吧……

父亲四十五岁在西安钟楼留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