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斋杂录▏论论愁、伤怀等三则

(一)

心不在焉,无所取容。昔孔子周游列国,归鲁而作易,韦编三绝,乐而忘忧。夫人之立于世,不可不有所进取。悲者,有所失也,愤者,得未遂也。故辞不假色,奋而克勤,喁喁而盛歌,功可成也。昔孔子曰:“朝闻道,夕死可矣。”至哉言。何为道,今人所谓理想者,何为理想,在乎公,黎庶举,无贵贱,同尊重,立规矩,墨则弹,上无成则废,政有过,群非议,此之谓有政之理想。道在其中。古人多以美人喻之于道,取其同,好也。然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是人有趋于美人而逆乎道也。故识者叹矣。人无过于禽兽者正在此也。有所伤者非己也,众庸庸而碌碌,社稷无以前行,正在有识之君子非多也。故屈原作离骚以慨叹,史迁遗任安以自白。亘古及今,贤者少而庸者众,贤者引以道路而身遭谮,庸者循以道路而言诟訾,故贤者难成,庸者易做,正古人之悲者乎。杜牧尝叹曰:“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其病犹存诸。韩非尝訾儒曰:“今人不知以其愚心而师圣人之智,不亦过乎?”亦可叹也。古之风犹且不能学,岂有成而因独造者乎。昔夏、商、周相因而继,立千年,故子曰:“殷因于夏礼,所损益可知也;周因于殷礼,所损益可知也。其或继周者,虽百世,可知也。”

(二)

愁者,秋心也。人之有愁愤萦怀者,因所欲未达也。痴欲难餍足,仅具蛇口而存吞象之志。草木荣枯,乃人心之浮表,荣则喜,枯则怒。故宋玉叹曰: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因其衰,遂其愁。唯为秋之时,万物凋零,百花残落,枯叶铺地,物盛而转衰,正其悲也。悲者,非心,为时境所侵袭也。故登名不悲,获利不愁。唯其欲不达则悲从中来。世人正唯孜孜以取利,熙熙以求名,名利不至则怨天尤人。正古人之通达者,莫不离羣而索居。不见其欲,故无所求,无所求,愁乃不见。昔有隐者,藏深山大泽中,不与世俗接,故作高态,眼望于顶,口出狂言,行迹放荡,世人闻之,争往师之。此不得不深叹之也。世人为俗境所牵萦,悲苦忧烦动辄侵身,劳碌重重,故欲求心境之通达,不以物欲累身,故常闻猎心喜。然是真隐者,世人岂得闻於。

故可悲者人心也,可愁者名利也。得其陇则望蜀,取其锱则较铢。《礼记•曲礼》曰:敖不可长,欲不可从,志不可满,乐不可极。悲夫金银珠宝之属,才名韶闻之类,正是世人之斤斤者。

孟子曰:道之所在,义之所向,虽千万人吾往矣。然则道义何所在,徒然人心暗昧,正有识者之忧者也。从古以来,志士仁人前赴后继不知凡几,至于今日,亦不过世道乖离,人心浇薄。又曰:行不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求鱼而不得,乃竭其泽,欲北而南驶,无所获,乃怨天尤人,未尝有考诸己也。

(三)

禄薄年少,盖命之所规,日作暮息,诚人之常务。攘攘熙熙,皆因所利。蟪蛄不知春秋,蜉蝣不辨日月,晦明而终。凡俗尘百世,庸碌者众,譬乎蝼蚁虫鼠之类。墓门高拱,无事以述评,堪为生平之憾事。徒汲汲于财货,东构西通,南行北往,戮心力而后已,逮夫鬓发如白,可叹坟草青青。惜乎,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此有涯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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