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干妈诈骗案还不够魔幻？这款游戏险些玩垮美国一个州
围绕着腾讯与老干妈的纠葛，围观群众这两天估计是吃瓜吃到饱。在 6 月 29 日的时候，深圳南山区人民法院公开了一封民事裁定书，同意暂时冻结老干妈公司旗下价值 1600 多万元的财产。
究其原因，腾讯给出的回应是“这家公司在他们那投放了千万元的广告，但却长期无视合同拖欠费用”。
言语中的广告，大概是 2019 年时双方就《QQ飞车》手游展开的品牌合作。我也是回头翻了下去年 4 月时的资料，一眼就能看到“漂移火辣辣”的冠名标语，此外还有一些尴尬、古怪又莫名好笑的综艺节目。
比如在一档节目中，《QQ飞车》的选手们一边品尝着由老干妈调制的食物，一边发出“好闻、真香”的赞叹。可能是怕甲方还不满意，官方又拉着他们一个个采访“最喜欢老干妈配什么食物”。看着受访者无奈的神情，不得不说制作组真是下足了血本。
正当吃瓜群众以为这不过又是一起“腾讯南山必胜客”主场作战的胜利事迹时，事情居然发生了戏剧性的反转。到了 7 月 1 日，贵阳市公安局双龙分局发布通报表示，和腾讯签署协议的 3 人跟老干妈没有半毛钱关系，初步查明是他们伪造老干妈公司的印章，并冒充该公司的市场经营部经理。其目的只是为了获得游戏中的礼包码，然后借此倒卖牟利。
不过，腾讯倒也是心大，反而利用这场风波调侃自己，在社交平台上不断渲染公司傻呆萌的亲民形象，还制作了一系列相关视频。一宗涉及千万元的诈骗案，到了最后居然转变成一场营销狂欢。
截至本文完成时，腾讯官方发布的自嘲视频已经获得了 500 多万播放量
本来这件事就已经够魔幻了，但涉及到游戏诈骗，几年前其实还有更为吊诡的案件存在。因为它不仅玩垮了一家公司，甚至还玩垮了大洋彼岸的一个大州。而事件牵扯到的作品，同样是大家所熟悉的《阿玛拉王国：审判》。根据日前消息，这款游戏高清化后将重新登录本世代主机。值此时机，不妨扒一扒他背后的故事。
火烧屁股的政客
肆意想象一下，在某个寒冷难耐的严冬，你作为一州之长在办公室里来回踱步。光鲜亮丽的背后，州地界已处于经济崩溃的边缘，不仅失业率高达 12%，还有 3 座城市濒临破产。作为最终的责任人，此时只有几个月的时间来挽回颓势。所谓狗急跳墙，为了解决问题做出什么蠢事都不让人意外。
2010 时，罗德岛州的州长卡谢利（Don Carcieri）就面临着这样的窘境。回想起七年前的风貌，他大概特别后悔自己作为商界高管转型政治家上任时的誓言：重新提振这个经济已经受到侵蚀的大州。
卡谢利曾经表示自己对游戏甚至还没“自己的孙子”清楚
更古老的背景，是他们的老邻居马萨诸塞州在上世纪 80 年代开辟了一条高科技走廊，围绕着剑桥市组成了一个新兴矩阵。而罗德岛州却坚守着纺织厂和珠宝厂等老本行，它们后来大多数都不复存在或濒临破产，一直以来都没有突破。
不过，这个时间点为他带来“希望”的，不是年轻秘书呈上来的调查报告，也不是州议员们提出的政策主张。在一场要拍成纪录片的筹款活动中，卡谢利与未来会改变他人生轨迹的西林（Curt Schilling）相遇了。
说起西林，估计大多数国人听都没听过。但他那时在美国却是当红的棒球明星，最有名的事迹，是 2004 年时在袜子染血的情况下带领球队胜出。借着传奇般的体育生涯，他这些年来至少积攒了 1.15 亿美元的积蓄。
更有意思的是，这位选手居然还有个电子游戏梦，没退役时便花 5000 万美元成立了自己的公司“38 Studios”。甚至立下了两个看起来有些托大的目标：开发一款超越《魔兽世界》的 MMORPG，创造自己事业的第二春；另一个是达成微软董事长比尔·盖茨那样的成就，让公司的财务运转更加顺利。
西林堪称是波士顿红袜队最伟大的投手之一
但莫说是比尔·盖茨了，就连上文提到的马萨诸塞州新兴开发区都不愿意过多的投资 38 Studios，毕竟风险太大。而且西林也不愿意交出手里一半的股权，所以很难和别人谈拢。
卡谢利回忆起两人当时交谈的场景，说到：“他说「这是一家很棒的小公司，正在成长」，他想进一步发展。”
几次碰壁后，西林显然是来找罗德岛州的州长求援的，但他带来的倒不纯粹是一席苍白辩词。首先，38 Studios 承诺会帮助当地解决就业问题，为大学毕业生提供 450 个工作岗位。此外作为体育界的传奇人物，他的入驻也能视为声源，给当地引入更多财富。
38 Studios 最早的团队合照
不难发现，罗德岛州的议员们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几乎没有经过太多商讨就通过一项决议，处境艰难的他们协同州政府发行了 7500 万美元债券，再将购买者的钱作为天使投资注入 38 Studios，以便让西林的公司搬到普罗维登斯的珠宝区，而不是隔壁剑桥的肯德尔广场，从而全身心的打造下一款杀手级 MMORPG。
7500 万美元并不是一笔小数目，开发大型 MMORPG 也确实要这么多钱。比如像《魔兽世界》那种量级的游戏，上市的前四年就烧掉了 2 亿美元。只可惜在罗德岛州的市民眼中，围绕着 38 Studios 的投资本该是双方互利的好事，最后却演变成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
急转直下的企业
拿到投资后的前两年，38 Studios 的发展看似一帆风顺。卡谢利作为金主造访这家公司时，EA 已经同意包销并发行他们的试水项目《阿玛拉王国：审判》。西林当时也许下诺言，表示还需要 1 亿美元和几年时间就可以完成代号为“哥白尼计划”的网游项目，这家以他球员号命名的企业似乎要重写球场上的辉煌。
《阿玛拉王国：审判》的表现，可能大多数玩家都有个模糊印象。2012 年 2 月 7 日推出时的反响相当不错，媒体和消费者都给出了“良好”以上的评价，游戏也在 90 天内卖出了 120 万套。但这部作品背后却是一个巨大的黑洞，根据事后的一笔账来看，38 Studios 至少需要卖出 330 万套才能收回开发成本。
对于 38 Studios 来说，一边是游戏没能立马创造利润，一边他们还背负着老百姓购买的债券，而第一次还款的期限就在 3 个月后，此时光是欠下的员工薪资已经达到 112.5 万美元，他们很快就被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阿玛拉王国：审判》还是相当好玩的，玩家们的不满基本上集中于 DRM 太过严格上
主要的矛盾是，由于 38 Studios 早前从 THQ 手中收购了 Big Huge Games 工作室，还要向罗德岛州提供几百个岗位，雇员数量激增到了一个不必要的程度，在运营成本暴增的情况下两年内花掉了 4900 万美元。
至于是怎么花掉的，这里有几个侧面的例子。38 Studios 当时的平均年薪为 86000 美元，还提供了世界上数一数二的医疗保障。而为了将波士顿的人才带到普罗维登斯，西林甚至一度承担了几十个员工的房屋抵押贷款。
此外，他还请来《黑暗精灵三部曲》的作者塞尔瓦托（R. a . Salvatore）撰写游戏世界观，开价就是 200 万美元。这吓得公司的几个高管在签署债券协议前就离职了，其中还有个设计师跑到 Deck Nine 担任了《奇异人生：风暴前夕》的叙事总监，都怕步子迈得大大扯到蛋。
38 Studios 内部：左边的就是塞尔瓦托，正在和中间的西林商讨游戏故事
总之，装过的逼是要兑现的。
西林为了填补资金缺口想尽了各种办法，他甚至主动泄露要在后续关键节点放出的“哥白尼计划”，试图吸引更多的投资人。但最后这些都无疾而终，即使熬过了第一次还款，2012 年 11 月还有第二次还款，2013 年需要支付 1260 万美元，《阿玛拉王国：审判》的盈利能力显然不太够看。
“基本上我把所有积蓄到花在这间公司上了，我也相信我们能创造有价值的东西。”西林在后来的采访中提到：“坦白讲，我一分钱薪水都没拿过，《阿玛拉王国：审判》赚到的钱也没法拿到……这绝对是我个人犯下的最大错误，我的孩子可能在学校听过类似的事情，但这次却发生在自己的家人身上。”
《哥白尼计划》的卖相还是不错的
生死存亡时，罗德岛州政府作为一根绳上的蚂蚱却急切的想要斩断关系，宣称“我们这穷乡僻壤”不会再给你输血了，以后的债务都得 38 Studios 自己想办法。而在无力经营的情况下，西林遣散了所有员工，宣告破产倒闭 —— 这让买了债券的人变成了拿不回钱的冤大头，纷纷指责当地政府和银行搞诈骗。
当然，“诈骗”最后之所以能够定性，还得益于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的介入。他们指控富国银行和代表 38 Studios 发行债券的州政府机构未能向投资者披露公司真实的财务状况，最终让纳税人承担了这笔债务。至于最后的结果如何，可能还要从更深层的背景说起。
两败俱伤的无奈
一家公司销声匿迹，一个大州也面临着信任危机，骗局背后却是一系列纠结的关系。
在联邦主义下的自由法规下，美国各州都有着很强的独立性。罗德岛州面积较小也并不富庶，因此才在 1995 年成立了罗德岛州经济发展协会（RIEDC），以此来作为吸引外商投资的基石。州长卡谢利恰恰是这家协会的主席，此外还有 13 名董事会成员，身份都是当地比较有名的企业家。
很多年来，罗德岛州政府官员一直希望把普罗维登斯市的老珠宝店社区改造成一个具有全国竞争力的“知识区”，主要面向年轻毕业生和搞软件或设计的人才。因此，当 RIEDC 步入 38 Studios 的办公室时，那些原本应该精明的经商人士居然一脑子抽风，觉得这家高科技初创企业能成为地区复兴的磁石。
2011 年时，西林还参加了《阿玛拉王国：审判》的一次小组讨论
可想而知，在危机中抛出的“合理方案”，几年后再来看有着明显缺陷。位于帝国街的 38 Studios 总部在公司清缴完毕后被锁了起来，从国会大厦出来的要员稍微走几个街区就能看到，宛如一座耻辱柱。
企业高管和政府要员会觉得耻辱是有原因的，事实上要批下这 7500 万美元的债券，卡谢利必须跨过两道门槛，一是说服 RIEDC 通过决议，二是要得到董事会里重量级人物提供的一笔贷款。遗憾的是，大多数人都没有拒绝或阻止。
38 Studios 宣布破产时，员工们忙着把东西搬离公司
只有众议院共和党领袖沃森（Robert Watson）投了一票反对票，他无奈抛下一句“丑闻找到了钱”的警告便默默离开。而作为基层的财务组合经理，埃斯滕（Sean Esten）倒也向 RIEDC 的老板们提出了异议。
每两年就做出一款成功的游戏？这颗星球上最伟大的游戏公司也不敢那么想：
“我应该不会支持这个行业中的任何一家公司获得 7500 万美元的担保，游戏发行的成功存在很大的波动性。或许我们应该制定一套激励措施吸引企业进入集群，而不是围绕一家公司来构建集群。”
围绕着这样的前提，阴谋论应运而生，民众们认为是罗德岛州的州长卡谢利利用职权威胁了董事会，恐怕背后还有额外的利益。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西林之前已经在波士顿地区亮过相了，那里有 200 家风险投资公司，而且非常看好电子游戏。如果 38 Studios 真有足够的吸引力，那么早就应该拿到足够的资金了。
有没有额外的利益很难论断，毕竟谁都没有证据。但到头来，决定与 38 Studios 撇清关系的是新任罗德岛州州长林肯·查菲（Lincoln Chafeeis）。他早就看西林不顺眼，觉得那人只是个打着体育明星幌子的推销员。
而且上任后，他还得处理 4.5 亿美元的预算短缺，飓风艾琳以及养老金制度的改革之争，很难再向一家游戏公司投入太多精力。
查菲上任前表示 38 Studios 是罗德岛州最失败的投资
那么，跟着诈骗而消失的 7500 万美元又由谁来买单呢？
由于这些债券是所谓的“道德义务债券”，从技术操作上来讲是不需要政府偿还的，而 38 Studios 作为破产公司更是不可能榨出油水，简单来说就是骗了也就骗了。
好在是穆迪公司即时将罗德岛州的信用评级从 Aa（低信用风险）降低到 Baa（中等信用风险），并准备进一步降级时，查菲因为担心信誉才决定承担这笔包括利息在内总计约 9000 万美元的债务。
2014 年时，西林罹患口腔癌的消息不胫而走，这个原来身强力壮的棒球运动员，经过化疗后亮相人前时已经消瘦了许多。经历病魔和破产的折腾后，他现在只希望能过上平静的生活。而罗德岛州的居民似乎已经习惯了与政客们周旋，处于高层的要员们埋下了一颗名为“怀疑”的种子，在因错误投资而更严峻的经济危机下，指不定哪天就会再次生根发芽。
38 Studios 和 Big Huge Games 的员工倒是大多有个好归宿，许多游戏公司都发出了邀请，希望能抢到这群天赋异禀的创作者，让人产生了既无奈又暖心的感觉，这大概也是骗局之下为数不多的慰藉吧。
参考资料：
Wells Fargo Charged With Fraud in Video Game Start-Up Case
Thrown for a Curve in Rhode Isla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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