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离到 岚县乳制品厂

我开始了在岚县乳制品厂的日子。对我来说这不仅是一份工作。工作不是我生活的全部。

乳制品厂盘踞在岚县的最西边。是一个倒推时间的存在。一切都停留在刚建厂的约莫70年代。可能更早。

职工几千名。也是这的居民。他们居住在就近分配的他们父辈住过的筒子楼。楼与楼间樟树高大。这荫蔽日。是小朋友的基地。

楼后就是废弃的铁轨。是早年间给国家运牛奶时的厂的辉煌印证。现在被油菜花及一切杂草霸占。

我最爱走这条废弃的铁轨从车间回我那个暗灰色的家。这条路是近路。进入居民区后我会经过胖子老婆开的小卖铺。买点什么。

胖子老婆早年下岗。开起了这家小店。胖子仍在厂里上班。儿子八九岁。看着比爸爸灵巧得多。他总用羡慕的眼光看待这个二十几岁的高大的我。 可能每个孩子都希望一夜长大。顺便和我一样。去过首都。只不过我从首都开着车一直跑到了这个僻静地。

胖子三四十岁。白白嫩嫩戴着眼镜。做的是流水线。奶酪奶糖之类的东西。经常会顺一点回家。

我从来不做声。我们因此常一起走铁轨回家。

后来陈义夫加入我们是因为我曾在首都生活过。他二十三岁。帅气逼人,或他努力让自己看上去帅气逼人,他常常带着他那个卫校毕业的高个子女友。非要和我喝酒吹牛。

他总让我开车通过那个大陡坡去到厂办大操场。听说大操场曾经是煤渣建的。后来毒橡胶操场的消息在全国传开了。厂领导就趁便宜把这里建成了橡胶的。  陈义夫最喜欢这里。因为这里不像乳制品厂。

我的日子又变成了循环。只是这个循环让我有更多的精力放空。

我住二楼。阳光依稀透过张树叶星星点点进来。我还是用木头框架的窗户。家中的一切都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末住户举家去下海时遗留的样子。我就坐在木头椅子上盯着五屉柜发呆。

然而怪事还是发生了。有一天早晨我路过大操场时发现一切都不对了。

首先我上班不会路过大操场。只是那块地方浓烟滚滚。车来车往。我想看看能帮点什么。直到我看到了忙碌的士兵。看到了水沟里焦黑如柴的孩子尸体。看到一排戴着官帽挺着大肚子的人给一排啜泣的农民跪下。

有人一把火点了大操场。农民的孩子家住得远。大多都挤在大操场旁边的学生宿舍里。当然大操场旁边还有些商贩的住所。一切。就连操场后的山都成为焦灰。

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不会在上班路上看到死亡。尽管每秒钟这世界都有人死去。

这事过去几个月后。大操场一直有人来。缅怀。或凑热闹。警察也多了起来。说是人为纵火。还没找到嫌犯。

陈义夫说他的女友会开车。一定要借我的车过把瘾。顺便带上胖子。昨天胖子顺了异常多的东西回家,被发现了。被要求停工三个月。带他散散心也好。只是胖子家的小店只剩胖子一个。问他老婆孩子去哪了。他也不说。

高个子女友一定要上那个去操场的陡坡。我在后座指挥着。在上到最陡的地方时车子突然开始倒退。她不停地叫。怎么办呀怎么办呀。我不停的说后面有车后面有车。于是后面的两辆车为了避让我的车撞到了一起。

她却反应奇快,上路加码开始了逃亡。

胖子突然哈哈笑起来。

然而岚县这么小的地方。她甚至没有开出乳制品厂竟兜兜转转回到原地。赔钱了事。好在没出人命。

春天转了夏天。胖子老婆孩子还是没回来。慢慢连胖子也不见了。

我新鲜的荷兰豆粒撸出。 准备给自己做顿久违的饭。

突然有人在身后勒住了我的脖子。

豆子撒了一地。

“你想要什么?”我说

“你别说话,警察马上就来了!”是胖子的声音

“胖子?”

“别说话!”胖子压低了声音还是怒气难扼。

现在抵着我脖子的是啤酒瓶碎片。

我们听到几个人上楼梯的声音。这声音停在了我家门口。

胖子已经架好了我等待来临的一切。我开始回想我的一生。

到了这一刻,之前的所有都没有意义了。警察会抓到他吗?这时我甚至希望警察抓不到他。我死了。或者我和他一起跑。总之一切都有转机。

没有惯常的伎倆。警察一进来就扑向了我们。胖子刺伤了两个警察。还是被抓住了。

转机没有出现。只有午后阳光灿烂。和狼藉的家。

据说胖子对烧操场的事供认不讳。犯罪动机是:老婆跟人跑了,儿子怀疑不是亲生的。


他说他想回到五六十年代。除那之外的世道都不像话。他想烧了毒操场。却不小心连孩子们也一起烧死。不过死了也好。生也生不逢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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