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偷黄瓜,偷桃子
那个年代,小孩子偷瓜摸枣,在大人眼里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偷,只能看作是调皮。
我作为小孩子亲身体验过的,这样的偷特别刺激,特别有趣。
那时候生产队里种了一个瓜园,姥爷跟另一个老头负责看守瓜园,那两年,姥爷没有给生产队里放羊,放羊太辛苦,换了一个年轻人去放。
最后,姥爷放羊晕倒在外面,是那个年轻人入伍当兵去了,暂时找不到合适的人接替,姥爷才又去放羊的。
我经常跟着姥爷在瓜园里玩,开心极了。
有头小毛驴被捂着眼睛,天天转着圈拉水车,拉上来的水用来浇灌瓜园。
我问姥爷,为什么给毛驴捂着眼睛啊,姥爷说:“不停地转圈,驴也会晕,要不姥爷套上你试试?”
姥爷就爱开玩笑,逗我玩。
我记得灿烂的阳光照在碧绿的瓜叶上,也照着姥爷慈祥的脸。毛驴从井里拉出来的水,是清清的、凉凉的,顺着一条浅浅的、长长的小沟,流进瓜田里。
我蹲在小溪边上,把手浸在凉凉的水里,感觉特别舒服,还记得小溪边长着不少杂草。
记不清我从哪里捡了个蓝色的破皮球,已经烂了,就把它剪成了一个半球,恰好像一个半圆的小碗。
那一年,这半个蓝色的旧皮球成了我喝水的小碗。
每当口渴了,我就用这半个皮球从毛驴拉出的井水里,接到半满,凉凉的喝下去,很是爽快。
那时候,大人孩子在夏季经常喝生水,哪怕是刚从井里提升上来的水,也不会拉肚子。
在瓜园中间,还有一个高高的窝棚,得有一人多高,顺着一个木梯子爬山去,窝棚四面透风,在上面可以看到瓜园的四面八方,就是防备偷瓜贼的。
等到瓜快成熟的时候,姥爷和看瓜园的老头(按村里的辈分我也该叫他姥爷)轮流守夜,以防有人趁着夜色偷瓜。
我和小伙伴们就是这样做的。
虽然姥爷是看瓜人之一,按理我该阻止小伙伴们去偷,可当时什么都没想,差不多是带头去偷了。
当时都没想瓜有多好吃,单单偷窃本身就太刺激了,太吸引人了。
等天完全黑下来之后,那一晚没有月亮,我知道不是姥爷守夜,万一让自己姥爷抓住,也难为情。
我们先从瓜园外的小沟里,匍匐前进,接近瓜园。
大家屏住呼吸先听听守夜人的动静与方位,只等他去瓜棚边歇息的时候,我们才敢行动。
这个老头是抽旱烟袋的,还不时咳嗽,我们根据他咳嗽的声音,判断他的位置离我们比较远。
当机立断,我向身后摆了摆手,示意大家赶快下手。
大家像一群机灵的小猴子,一下子就窜进了瓜地里。
因为慌张,大家都乱摘一气,不知道摘了什么。
大家都很清楚,看瓜人一会儿就会觉察我们的动静,大家得赶快跑,千万别被逮着,否则会举报到老师那里,要在全校师生面前作检讨,实在太丢人了。
我是个贪心的家伙,既然冒险来一次,就要摘个最大的,扛起一个最大的瓜就跑。
几个小伙伴也跟在我后面跑,看瓜的老头已经发现了我们,他一边追一边大喊:“别跑,小兔崽子,抓住你。”
我不敢往身后看,冲着村子使劲跑,也不知道小伙伴们如何。
终于,气喘吁吁跑回家,把大门顶上。
才把那个长长的最大的瓜抱进屋里。
到煤油灯下一看,才发现那是一个很老的大黄瓜,比平时的黄瓜粗大四五倍,已经发黄了,不能生吃。
大妗子说:“看你这孩子,怎么把人家的黄瓜种偷回来了!”
第二天,大妗子就把那老黄瓜做汤吃了,酸酸的,不算难吃,里面的黄瓜种,她抠出来,晒在窗台上。
到了晚上,就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就是昨晚的看瓜老头。
他进门看见我就笑,我吓得不敢抬头,他问:“皮闺女,我的黄瓜种呢?还指望它明年育秧呢?”
大妗子笑着说,在窗台上给你晒着呢,一会就包起来给你。
我饭都没吃饱,低着头就跑到大奶奶院里去了,她的小屋就隔着10来米。
我至今都不明白,他怎么知道是我偷了那个种黄瓜呢?难道那晚后面的小伙伴被他逮住了,把我供出来了?
还是他挨家挨户地问,恰好问到我们家?
长大了,才知道自己做的这事不太光彩。
小孩子真的偷个瓜果梨桃,村民们都不会在意,让他们生气的是,瓜果还没熟,又不能吃,小孩子就来糟蹋。
我就属于那种遭人恨的小孩。
记得一个初夏,桃树上的小桃子只比花生米大一点,青青的,带着白色的绒毛,根本不能吃。但小伙伴还是忍不住要偷。
除了我,其他的全是男孩。
他们让我躲在一个没有水的沟里藏着,他们一趟趟地去偷小桃子,有的连树枝都折下来了。我不用去偷,只是守护着他们的战利品。
觉得差不多了,我提醒大家赶快溜,以防被大人捉住。
我把小桃子从树枝上摘下来,分开装在各自的裤兜里,迅速逃到安全的地方。
那是一个小树林,离桃树园很远,大人们正在田里劳作,绝不会到这里来。
我们放下心来,慢慢品味胜利的果实。
只可惜太难吃了。
我手臂肘部的外侧,有一小块花白的癣,听人说,用嫩嫩的桃仁汁涂抹,就会消除。
既然桃子这么难吃,男孩们就开始为我治癣。
到现在都会觉得温暖,那几个小伙伴认真地咬开青涩的桃子,剥开白色的桃仁,用手挤出汁液,小心地涂抹在我的癣处。
他们坚信真的会管用。
我不记得是否管用,后来长大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癣就消失了。
小伙伴们,虽然没几年,我们就各奔东西,长大了甚至不再互相认识,但我不会忘记,你们在那个上午,用纯真的心爱着我。
这事后来也是被桃园主人知道了,找了大妗子去评理,大妗子根本就不吃她那一套,跟她激烈舌战一番,大妗子胜利收场,那女人悻悻离去,只骂大妗子是个护犊子。
真不知道人家怎么调查清楚的,我没有去桃园偷啊,只是在一旁望风。
大妗子回家质问我,我说:“我是去了,但我没去园子里摘桃。”
她哼了一声,说:“怪不得人家找上门来。”
(2) 偷萝卜苗被抓了
虽然调皮,跟小伙伴偷过不少次,但后果都不严重,唯有一次,撞到枪口上了。
那次,我跟邻居男孩,还有两个小伙伴,一起挖野菜。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萝卜地旁。
绿油油的萝卜苗又高又嫩,那是兔子和猪最爱吃的。
一看,篮子里还只有一点野菜。
大家互相对视了一眼,就起了歹念:偷割萝卜苗。
四个人心照不宣选,急忙自顾自地割起萝卜苗来,不过两三分钟,篮子就满了。
我们把事先倒在地上的野菜覆盖在萝卜苗的表面,以防露出破绽。然后顺着一条小沟,弯着腰,往家里跑。
可如同一个惊雷!气愤的村支书似乎从天而降。
他大喝一声:“放下!”
我们呆若木鸡,放下了手中的篮子。
村支书两手提着四个竹篮,命令我们跟他走。
这才知道闯大祸了,不敢不跟他走。
他把我们带到了村头的打麦场上,那里的人很多,都等着看热闹。
我们四个低着头,只敢看地面,他还在咆哮:“我早就盯上你们几个了,在那里鬼鬼祟祟。”并且连着飞起几脚,把篮子踩扁了,里面的萝卜苗都散落在大庭广众之下。
我不记得怎么回的家,好在我的篮子没有完全报废,只是歪扭了些,还能用。
看我脸色不好,大妗子也没有说我。
我感到这一次运气实在背,有好久在人前抬不起头,走路都灰溜溜的,失去了往日的调皮劲。
只是改了一点,从那之后,我就没再偷过生产队的东西,哪怕小伙伴再鼓动我,我也拿定主意,坚决不去。
我怕了那个村书记,他简直就是个活阎王。
(3)烧鸡吃
生产队的东西不敢偷了,但属于个人的财产还是偷过几次。
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偷鸡了。
我不是在夸耀自己的聪明,偷吃鸡的坏点子,的确是我的主意。
可能是我太馋的缘故吧,整天琢磨吃。
那一次,一群小伙伴在浅浅的池塘边玩,旁边有些鸡在找东西吃。
我忽然就有了一个主意,跟小伙伴商量,偷一只鸡烧熟了吃。
我想这念头,应该来自我跟弟弟烧麻雀吃的经验。
小伙伴们立刻就都同意了,都是一样的脑子,不计后果。
但平时鸡跑得很快,根本追不上,追得急了,它们会飞上树,飞上屋顶。
不用担心,我有主意,旁边不是有小池塘吗?
我们有七八个人,围成一圈,慢慢包围了一只灰色的芦花小母鸡,开始这只鸡还没注意,包围圈越来越小,鸡慌乱之中就跳进池塘,这时候,我跑向前去,一下子扑向鸡,鸡是不会游泳的。
把鸡使劲按在水里,没一会儿,鸡就死了。
我赶紧让一个小男孩脱下褂子,把鸡包裹了,我们跑向一个无人的地方。
我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都湿了,幸好是夏天,很快就干了。
我知道村民们都在村北干活,我们就跑到村南。
那里有个深深的大坑,平时村民盖房子,做土坯都从这里运土。
我们藏在一个隐蔽处,就四处拾干草,幸好我习惯带着火柴。
刚想把鸡扔在火堆里烧,又一想,这样烧,肯定外面烧糊了,里面还不熟,鸡比麻雀大多了。我又想到一个好主意。
我见过男孩们烧刺猬吃,把刺猬用泥巴糊起来烧。这样吃的时候,刺就留在泥巴壳里,扎不到手,里面的肉还不会糊。
我就让大家赶快活泥巴,把那只灰色的芦花鸡糊了个结实,用捡来的碎砖头累了个小灶,把泥巴鸡放在上面,点火开始烧。
不知道烧了多长时间,估计快熟了,又把鸡埋在未燃尽的灰烬里,这样会熟得更透一些。
等到吃的时候,别提有多高兴了。大家烫的只嗖嗖嘴,味道还不错,虽然没有调料。
大家你一块,我一块地撕着,只吃了鸡腿、鸡翅膀,以及胸脯上的肉。
内脏当然不能吃,我们把剩下的鸡架,还有鸡毛收起来。一人采了几个蓖麻叶,包起来,要拿到另一个地方埋起来。
偷吃了鸡,人家肯定会找,这里有烧火的痕迹,要是把剩下的鸡架、鸡毛埋在这里,很容易被发现,说不定就会查出我们几个。
我们又来到村东头的池塘边,寻了一个隐秘处,挖了个洞,把鸡剩余的部分埋了。
然后,在池塘里洗干净了嘴和手。
我严肃地警告大家,这事谁也不能吐露半个字,万一让丢鸡的人知道了,会让我们赔,我们肯定会挨顿狠揍。
大家这才后怕起来,都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第二天,丢鸡的主妇就四处找她的鸡,过了几天也没找到,她开始站到屋顶上叫骂,骂得非常恶毒,连偷鸡人的祖宗后代,前世今生都骂上了。
全村的人都能听见,我听了心里很不舒服,直后悔吃她的鸡。但绝对不会去投案自首的。
从她骂的话里,我听得出,她认为有人藏起了她的鸡,据为己有,因为以前也有过这样的情况。她说什么也不会想到,几个孩子把鸡吃了。
大约过了半个月,她也不骂了。
我遇到小伙伴们,谁也没再提这件事,可能大家也都觉得不好吧。
(4)烤地瓜,烤玉米
比起偷鸡的事情来,烤地瓜,烤玉米,责任就轻多了,即便村民碰上了,也不会责备孩子,毕竟是吃东西,又不是糟蹋粮食。
挖野菜的时候,几个小伙伴一合计,就会烤玉米、或者烤地瓜吃。
大家先去挖来几块地瓜,或者摘来几个玉米,玉米必须是成熟的,否则烧了不好吃,地瓜太小,也容易烧糊。
找个合适的地方,挖个坑,记得一定要通风,否则火容易熄灭。
我们经常选在河岸边,那里比较宽敞通风,没有庄稼遮挡。
接着就要四处搜集干草或木柴了。
这是最麻烦的事,因为夏季到处是青绿的草木,要找些干草,干木棍还真不容易。
有时要跑出很远,但最后还是找齐了柴草。
之后就是小心烧烤了。
烤玉米火不能太大,因为玉米粒很容易熟,而且烤的时间要短,扔进火堆三五分钟,就要用棍子扒拉出来,否则就会糊了。
而地瓜块大,比较厚实,不用担心全部糊掉,但烧火的时间不必太长,要靠红红的灰烬闷熟它,那样才好吃。
到了秋季,小伙伴经常这样做,吃饱了回家就无须吃晚饭了,偶尔还会带回去一个烤玉米,或者烤地瓜。
那种野餐的快乐,永远也忘不了。
(5)我捡了小力奶奶的鹅蛋
小时候有个错误的概念:捡到的就是自己的,就可以据为己有。直到二十多岁,才知道这是不对的,不光是道德的问题,而且还属于犯罪呢!
村里的家家户户都养鸡养鸭,唯独小伙伴小力的奶奶有两只鹅,在村里可是独一无二的。
那些鹅个头比鸭子大多了,有雪白的毛,走起路来昂首阔步,一副从容的姿态,似乎也在炫耀独一无二的地位。
最神奇的就是鹅蛋了,白白的,比鸭蛋大多了,我只在小力奶奶家见过一次,心里很想拥有一颗。
难道老天知道了我的心思?
一天早晨,眼光灿烂,我正快乐地去田里挖野菜,只见一群鸭子摇摇摆摆、争先恐后地向村头的池塘跑。
后面还有小力奶奶养的那两只鹅,我一直很喜欢,就悄悄跟在后面,欣赏它们。
两只鹅快走到池塘边的时候,骨碌一下,一只鹅的屁股下竟然滚出一只鹅蛋来!
我想都没想,一下子就捡在手里,抱在怀里,还温热着呢!
那鹅蛋皮白白的,薄薄的,有些透明。我立刻跑回家,把鹅蛋藏在了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过了两天,小力的奶奶竟然找我要鹅蛋。
的确,当时是有几个人看见我捡鹅蛋,但为什么要告诉小力奶奶呢?小村庄就是没有秘密啊!
我当然不舍得把鹅蛋还给她,这是我羡慕已久的,好不容易捡到了。
我说:“是我捡到的,就是我的了,就是不给你!”
小力奶奶没办法,只好回家了。
但以后遇上我,总拿鹅蛋的事说我,还喊我:“捡鹅蛋的闺女。”
我根本不在意,反正我喜欢鹅蛋。
只等我20多岁再回村里,遇到苍老的小力奶奶,她还是喊我“捡鹅蛋的闺女”。
终于明白,当年,她并不是真的想要回鹅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