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世纪美国人民仅次于核弹的恐惧:脊髓灰质炎(二)

文/Dailei

01 肆无忌惮的小儿麻痹

二十世纪初,由于脊髓灰质炎远远超出当时的科学认知范畴,既无法用显微镜观察,更找不到任何治疗手段,人们只能眼睁睁地见它毫无征兆地降临,突然夺去一些人的生命,又在另一些人身上留下无法逆转的残疾。

调查显示:二战后若干年间美国人民的恐惧排行榜上,脊髓灰质炎排名第二,仅次于核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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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孩子们

但现在我们已经不再惧怕脊髓灰质炎病毒,因为我么已经有了很好的防御武器--疫苗,它让我们提前防御、免于危险。当脊髓灰质炎病毒侵入时,快速集结我方最强战斗力,将敌军瞬间歼灭。

02 孤立无援的索尔克

提到脊髓灰质炎的疫苗,不得不提及的两位科学家就是:索尔克和萨宾。他们两个既是针锋相对的对手但又都功成名就。

1947年,匹兹堡大学的乔纳斯·索尔克(Jonas Salk)结合自己在流感疫苗方面研究的经验,开始投身于脊髓灰质炎病毒疫苗的研制。

从疫苗安全性的角度出发,他的设想是杀灭病毒但同时保留灭活病毒引发机体免疫反应的能力。这个惊世骇俗的观点让他遭受了不少非议,因为从巴斯德年代(近代微生物学奠基人)开始,研制成功的所有疫苗均由毒力减弱的病原体制成。

当时同为脊髓灰质炎病毒研究委员会成员的医学家艾尔伯特·萨宾(Albert Sabin)和他的分歧尤为巨大。1948年,索尔克在委员会会议上提醒大家,应该从免疫学而非病毒学的角度去关注未知病毒。萨宾立即回应:“索尔克医生,现在你不应该说这么愚蠢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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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锋相对的两人

其实,他们两人的观点都没有错。萨宾代表的“病毒派”更为谨慎,他们倾向于在摸清楚病毒的特性、结构再去考虑疫苗的事情。你想想看,如果你连这个病毒是啥样都不清楚,做出的疫苗鬼才相信能用。

但是,索尔克更加偏向实用性,他认为即便不搞清楚脊髓灰质炎病毒的结构,也可以用免疫学方法得到有效的疫苗。我把病毒“杀死”,把它的“尸体”注射到人体内应该可以让人获得免疫力。

一个是“病毒派”,一个是“免疫派”。就像学习开车,有两个极端:一个是野路子,我不听我不听,自己直接上手;另一个是必须了解发动机等一系列复杂原理后才能学会开车。

萨宾的观点得到了绝大数同行的赞同,包括培养出脊髓灰质炎病毒的恩德斯。因为这样更加安全、更加稳妥。于是,索尔克就成了势单力孤的少数派。在1951年的哥本哈根国际小儿麻痹症大会上,索尔克更是受尽了病毒学家们的鄙视。

03 命运的转折

不过,鄙视归鄙视,这趟旅程却成为了索尔克研究的最大转机。因为索尔克此行遇到了罗斯福总统的好友欧康纳--罗斯福建立的国家小儿麻痹症基金会牵头负责人。在深入交流后,欧康纳被索尔克说服,决定支持索尔克。因为研究就意味着经费,经费就意味着要有人赞助。

1952年,索尔克利用甲醛钝化在猴神经细胞中培养得到的脊髓灰质炎病毒,使病毒失去了全部活性,但将它注射进宿主体内后,仍能引发宿主体内的免疫反应,产生免疫力。

1953年的一次大会上,索尔克汇报了自己的研究成果,他刚刚提出大规模试验的想法,便遭到了强烈反对。

萨宾对他的批评登上了美国各大报纸头版头条,人们怀疑索尔克为了抢先争夺名气不惜草菅人命。为了说服公众,索尔克在自己、妻子和三个孩子身上做了第一批试验,最终赢得了大家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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执着的索尔克

在欧康纳的大力支持下,1954年春天,美国史上规模最大的双盲检验研究正式拉开了帷幕,近200万名6至9岁的儿童参加了试验。其中100万儿童注射了索尔克提供的疫苗,另外一半孩子注射了生理盐水,而所有孩子,甚至连同为他们注射药物的医生都不知道哪些是疫苗,哪些是安慰剂。虽然当时没有人能确定疫苗是否绝对安全,而萨宾甚至还宣称该疫苗引发的脊髓灰质炎会比其预防的更多,但是自愿接种者还是源源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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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模最大双盲实验开始

1955年4月12日,这项试验的审核人、密歇根大学的弗兰西斯(Thomas Francis)医生在1小时40分钟的数据审核后,在16台摄像机、150位记者、500位来自各界的观众面前宣布了这一年的试验结果:各州的数据显示,疫苗成功地诱发了85%-90%孩子对病毒的免疫力,“它不仅安全,而且有效。”

这个日子是密歇根大学精心挑选的,4月12日恰好是罗斯福总统的10周年忌日。全国有54000名医生在电影院里观看了直播,工厂停工放假,人们在家里用收音机收听报告会的细节,就连欧洲人也排除时差的障碍收听“美国之声”。

“发布会很枯燥,但结果显而易见:疫苗起作用了。就在弗兰西斯医生踏下发布台开始,全美教堂的钟声敲响,人们涌进教堂做祈祷和感恩仪式,家长和教师们流下了激动的眼泪。一个商店店主在自己的橱窗上用油漆写下‘谢谢你,索尔克医生’的语句。”有人回忆道:“就像一场战争结束了一样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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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ANK YOU! Dr.Salk

发布会结束后,台下的索尔克立即被记者们团团围住了。关于自己的研究,他说得很谦虚:“我所做的事情不比别人艰深。”当有记者询问疫苗的专利权归属问题时,索尔克回答道:“我没有打算申请专利。”所有人都知道脊髓灰质炎疫苗会带来多大的财富,但索尔克却反问,“难道你可以为太阳申请专利吗?

他将自己的发明比喻为太阳,这一点也没有夸张。他被公众奉为英雄,1952年在疾病最肆虐时候上任的艾森豪威尔总统当即决定授予他“总统特殊勋章”,以表彰这位“全人类的恩人”。

就在发布会过后不久的6月,电影厂商们为了争拍他的传记电影而纠纷不休。索尔克对名利并没有太多关心,他希望大家将疫苗称为“匹兹堡疫苗”,因为他在匹兹堡大学工作,不过媒体们都不约而同地称它为“索尔克疫苗”。

1955年的《时代》杂志在索尔克最风光的时刻给予了这样的评论:“他看上去和大部分人没什么区别,但对于大部分人都热衷的比如挣钱这种事,他却毫无兴趣。”

他拒绝申请专利,也拒绝了很多媒体的采访和机构的邀请。反而是在1960年牵头在美国的西海岸,美丽的圣地亚哥建立了索尔克生物研究所(Salk Institute for Biological Studies),它简洁、朴实、实用、低调、与天地海自然融合的风格勘称建筑史上的经典,这个研究所也是美国甚至全世界生命科学领域成果最多、质量最高的研究机构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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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尔克生物研究所

索尔克对名利的淡泊成为了全人类的福音。如果不是他甘愿放弃了专利权,疫苗的价格将会居高不下,推广速度也会减缓。很多国家在发布会后立即引进了疫苗,1957年,澳大利亚宣布在那一年的整个夏天里,只出现了个位数的病例;在美国,截至1957年,人们共消耗了1亿支疫苗。从那开始,人们对于脊髓灰质炎终于不再恐惧。

04 你没有输,你也没有错

索尔克获得了巨大的成功,但他的竞争对手萨宾并没有放弃自己的观点。萨宾依然坚持传统疫苗的策略:不断在实验室里培养病毒,直到病毒出现突变,然后从突变的病毒里挑选出毒力减弱的株系。

脊髓灰质炎病毒共有3个血清型,萨宾筛选3种不同血清型的病毒毒力变异株工作量是无法想象的庞大。这个漫长的过程持续了近十年,萨宾终于在1963年宣布获得成功。

萨宾疫苗的特点在于,它更加便宜,成本只有索尔克疫苗的百分之一;索尔克疫苗需要注射,而萨宾疫苗是口服的,还可以制成糖丸服用;而且它的免疫效果更好:索尔克疫苗只能保证注射疫苗者不得病,但不能切断传播途径;而萨宾疫苗除了保护服用糖丸的人之外,通过人体肠道排泄,还能间接保护他身边的人。

特点 索尔克疫苗 萨宾疫苗
成本 低(1/100)
方式 注射 口服
免疫效果 更好
安全性 有风险
作用范围 仅自己 周围接触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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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制成糖丸的萨宾疫苗

不过,索尔克疫苗并没有被真正打败:他当初的想法是对的,活的脊髓灰质炎病毒注射进体内,即便它们是毒力减弱的株系,也还是有小概率导致严重的后遗症:萨宾疫苗的接受者中,大约有100万分之一的人可能会落下下肢瘫痪等后遗症,这就是我们所说的疫苗相关性脊髓灰质炎(Vaccine associated polio paralysis,VAPP)。

目前我国计划免疫方案中预防脊髓灰质炎的糖丸中所含的就是减毒的Sabin苗,因此我国每年也有患儿遭遇VAPP。欧美发达国家推荐儿童第一剂和第二剂使用Salk注射疫苗,第三剂使用Sabin苗加强。而美国FDA不允许儿童接种口服疫苗,仅能接种Salk注射疫苗。

索尔克和萨宾的学术纷争已然成为过往,目前,归功于他们研制的这两种疫苗,全世界大部分国家已经消灭了脊髓灰质炎,只剩下少数国家还偶尔存在脊髓灰质炎的流行。

05

脊髓灰质炎疫苗的研制离不开两个科学家:索尔克&萨宾。他们不是朋友,他们是竞争对手。他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不同的方向,甚至互相否定,但最终都抵达了相同的成功终点,各研究出了一种有效预防的疫苗--索尔克疫苗和萨宾疫苗。

从索尔克身上,我感受到坚定的力量:一个深刻的真理的反面,往往是一个更加深刻的真理。即便我是少数派,我也要坚定地走下去。

从萨宾身上,我感受到坚持的力量:多数派自有多数派的依据和道理。只要我坚持下去,时间会带领我穿破迷雾和黑暗,我会被抵达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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