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我上三年级

农村的孩子是比较野性的,特别是在我上小学的那个年代。

从我家房顶上窜到人家房顶上;把一只满大街跑的黑猪逼到死胡同然后暴揍一顿;把马蜂窝捅下来,放到仇人的家门口……现在看起来这有些危险,并且可恶,但那时的我做这些事是非常稀松平常的。

这都不算是我做过的最野蛮的事情。

上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已经十岁了。在那个年代,也算是正常。但是我身材比较矮小,学习更是狗屁不通。除了在爷爷眼里我还算个宝贝。我估计在别人眼里,我完全是一个可以忽略不计的人。

小学时候的我,对父亲的印象是非常模糊的。他总是很少回家。我的母亲又是一个性格要强的人,她和我的本家大爷大娘们之间经常闹矛盾。他们之间的争吵常常让我恐惧,因为爸爸不在家,妈妈总是孤军奋战,我和弟弟小也帮不上什么忙,所以我非常愤愤不平。现在我估计,那时我幼小的心里是有仇恨的,是需要发泄的。

那段时间我常常感觉没有安全感,性格也变得有些孤僻。我常常放学一个人回家,也不走大路专捡七扭八拐的僻静的小胡同。

我们村有一户杨姓人家。他家和我年龄差不多的孩子一共有四个。在计划生育那么严的年代,他家居然能生四个孩子,我现在仍然觉得不可思议。也许是因为他家姓杨的原因吧,我们村的人把他家的这四个孩子叫做杨大郎,杨二郎,杨三郎,杨四郎。其中杨二郎是个矮胖子,比我大二岁,和我同班。他的眼睛非常小,沉稳中总是透着那么一点狡诈和猥琐。我们班的同学都叫他二郎神。

记得那是一个夏天,我独自走在一个阴凉僻静的小胡同里。不知道是二郎神故意在那里堵我还是不期而遇。反正他把我截在了半道上并且向我讨要一毛钱。现在想起来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向我要一毛钱。是我吃了他家什么东西?或者是我真的欠了他一毛钱?再或者是弄坏了他什么东西让我陪……

杨二郎翻遍了我的书包和破裤衩也没有找到一分钱,显的非常失望。他把我逼到了墙角儿,让我明天必须带钱给他。

说实话,那时我有点怕他,因为我干不过他。第二天我偷了爷爷一毛钱,在老地方把钱给了他。没想到,这小子吃定我了,让我明天再给他两毛。没有办法的我又从妈妈衣兜里偷了两毛钱给了他。这次我们拉了钩,约定两不相欠。这对我来说有些伤权辱国,但毕竟花钱买了平安,心里的压力多少有些缓解。

可没过几天,杨二郎又把我堵在小胡同里,这次还叫来了几个帮凶。当然要的钱的数目也增加到了五毛。五毛钱,对当时的我来说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它突破了我的心理极限。

我没有同意,所以挨了一顿揍。我心里隐隐约约地觉得,如果再答应他们那就相当于真欠了他们似的,是一定要给的。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走大路他们就追我,走小路他们就堵我。我跑得快点的时候就不挨揍,跑的慢了就要挨揍。挨揍的时候我从来不哭,甩掉他们的时候,我总是要偷偷哭一场。我盼着爷爷来接我,不可能!爷爷拄着拐棍儿怎么来接我呢;我盼着妈妈来接我,也不可能!她正在地里干活呢,我放学回家,甚至要给她烧水;我盼着爸爸来接我……我知道我在做梦;我把我的处境告诉父母吧,这对我来说,更是绝对不可能的。除非我考试及格会给他们说一声,在外面受委屈的事我是一句也不会说的。

我要自己解决。

我想找一把尖刀,可是没有找到。我把菜刀放到书包里,可惜太大太明显了。最终我找到了一把生锈的锯刀,因为是做锯子用的所以刀片是软的,大小合适,前面有尖,一面有锯齿。

那一天我一点也没有害怕,我心里有了安全感,这种安全感是锯刀带给我的。

放学之后,我仍然走小道,按理说我应该慌恐、惧怕,但是我心里异常的平静,甚至有点盼着杨二郎来堵我。也许杨二郎玩猫捉耗子的游戏玩习惯了,也玩兴奋了。他果然来了。当他靠近我的时候。我从书包里迅速拿出了锯刀。冲着他的胖肚子捅了过去。一刀,两刀……还没等我捅第三刀,杨二郎撒腿就跑了。那群帮凶全都傻了眼也跟着全跑了。

此后的几天里,我仍然在书包里装着锯刀。让我奇怪的是他们居然一次也没有截过我。

说农村的孩子野蛮也好;说他们看我个子矮,欺负我也好;说我性格孤僻,倔犟也好。我把我童年这段经历原原本本的说了出来,不加任何修饰。

你可以联想一下你的童年。也可以把它联想到现在的校园欺凌事件。不管怎么说,对我来说已经完全是过去了,现在我和杨二郎也成了朋友。不知有多少人能理解——我从来没有恨过他。因为他让我学会了反抗。从此,我再也没有惧怕过谁,无论他多么强大。对我不喜欢的人我也从来没有委屈求全过,更不习惯看任何人的脸色。

从这件事以后,我变得不再孤僻,朋友也多了,心里好像不存在什么阴影了。学习也比过去好了一些。更关键的是在我以后的上学生涯里,全班最能打的往往都是我的好朋友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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