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刀

  天还没亮，海雾也没散尽，舰上就开始热闹啦。

  航海图上显示，舰船可能已经进入了作战海域，而图上只显示出一艘船——“亲王号”——驱逐舰。

  此时，李副舰长正在甲板上训话。他是才接受舰长一职的。原舰长是他海军学院的同窗，在前不久的海战中牺牲了。为此，他也躲在角落里掉过泪。

  “今天，我们可能会葬身鱼腹，亦可能一瘸一拐地走上授勋台。总之，今天不会过得愉快啦！”李操着一口流利的南方话。他是个身材稍稍有点矮小的南方人，但是，他为人真的不错，他关心各位士兵，从烧锅炉的到跟在他身边的参谋，因此他深受各位官兵的爱戴。之后，他佩戴着那把被擦的锃亮的军刀，向全体官兵行了军礼。

  军刀是海军的最高荣誉！

  “真不想死啊！……又有谁愿意死呢？没有谁愿意死的！”底下的官兵窃窃私语道。

  他皱了皱眉，迅速地从众人中拽出了那两个说话的“混蛋”——张舵手和林炮手——两个海军上尉。

  海雾在渐渐消散。

  “两位”，他顿了一下，“先生们，你们是有什么问题吗？”他满脸和气，但是眼睛里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光。

  ……

  “报告……报告舰长！我们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林匆匆地回答了舰长的问题，但他却又犹豫了。

  李摆了摆手，示意他已经懂了。其实他和底下官兵一样，都听到了他们在说些什么。要是换做原舰长，他们怕是要被送上军事法庭啦！

  李攥紧了手中的军刀，但不一会儿又松开了。他转过身，向耸立着的官兵们摆了摆手，示意可以解散了。

  此时，海雾已经散尽，可天还阴沉着脸，灰蒙蒙的，空气中似乎还飘着些水花。

海军规定，战争期间，如果海雾一旦散尽就代表着进入了一级戒备，因为此时的舰船失去了最好的视野屏障。官兵们加快了步伐，向各自的岗位小步跑去。李此时仍然站在甲板上，“今天是阴天吗？”李仰着头，眼中流露出了一种惆怅。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亲王号”驱逐舰还是没有逃过被敌军发现的厄运。各种火炮在蓝的发黑的海面上，织出了一张火力网，这火力网是那样的夺人眼球。

  李，此时此刻，正用那把发着光的军刀指挥着士兵们发起反击。他没有去指挥室，因为他没有在指挥室指挥的习惯。他总是身先士卒，从他知道“亲王号”孤军深入的那一刻起，他也没有动摇过。

  “上尉，你的炮是哑巴吗！”他用幽默的语气质问林。林加快了装填炮弹的速度，满头大汗的他紧紧地盯着火炮的标尺，可他确实是看不到敌人的身影。

  轰隆隆，轰隆隆，轰隆隆！

  雨下大了，且越下越大。

  随着一声巨响，舰船的驾驶室因为被敌舰的火炮击中而爆炸了，蘑菇云般且夹杂着火光的黑烟直冲云霄，空气中开始弥漫起了焦油、火药和鲜血的味道。驾驶组成员当场报销，张上尉也牺牲了。

  “糟了，船动不了啦！我们要成为活靶子啦！”“敌人在哪儿，我找不到目标啦！”“我们要死了吗？”士兵们开始慌了，开始乱了，开始退却了。李迅速做出反应，将军刀挥舞着插向了甲板。“不能慌！敌人不可能将我们击倒！”他的军刀和眼里放出了一种奇异的光。其实他知道这是在欺骗大家，欺骗自己。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传来了一声巨响，伴随着响声船体开始倾斜了，熊熊的大火瞬间就吞噬了半条战舰。可李却纹丝不动，即使周围充满了哀嚎、尖叫和怒吼。

  “报告舰长，鱼雷击中了我舰，船体正在下沉，请下达弃船命令吧！”战损报告员说的很响亮，周围的官兵们都投来了“吃人”的眼光。

  李又攥紧了手中那把发亮的刀，但又一次松了。他的嘴唇微微地抖动了一下，从里面使劲地挤出了两个字——“弃船”。其实，他并不想那样做，只是……只是……

  雨一直下着，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

  官兵们向救生艇那蜂拥而至，很快几艘救生艇就挤满了人，它们被迅速地投入大海。士兵们拼命地划着船桨，尽可能与“亲王号”保持距离……很快，他们便驶远了。

  还是轮到李啦！出于保护上级的需要，林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生怕出了什么事。

  “放开，我自己会走”李一把推开了他，他很严肃。而身后传来的是一阵又一阵的爆炸声，隆隆的，像极了死亡的钟声。他们绝不能多待一分钟了，多待一分钟就会少一分希望。

  空气中弥漫着血水的腥味，而雨水却让腥味飘远了。

  正当林的脚跟踏上了救生艇，连接母舰的绳子就被砍断啦，救生艇顺势掉入了海中。林抬头看着越来越模糊的身影，他的眼里充满了惊讶与敬佩。林开始拼命地划起桨来，泪水飞了出来，他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

  救生艇驶远啦！

  甲板上，李向远去的官兵们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并祈祷上苍，能让他们平安的离开这个鬼地方。之后，变头也不回地向自己的指挥室走去。

  雨停了，雨终于停了。

  敌舰炮管下垂，它们终于停止咆哮了。现在，舰上的士兵们正在欣赏着“亲王号”下沉的盛景，他们在欢呼，在纪念这一刻。

  ……

  海水渐渐地没过了李的膝盖、大腿、胸膛，最后是他的军刀。他一直保持着那高举军刀的姿势，一直保持着，直到“亲王号”沉入万丈深渊，而伴随着的是他军刀。

  “亲王号”驱逐舰像极了一位老人，本已疲惫的身躯却被这只“沼泽”巨兽吞噬了，连骨头都没吐出来了！

  阴云散尽，一道道金光透过云层，撒向人间，大海在此恢复了平静。

  很多年后，附近的岛屿上的人们开始流传着一个故事。据说，不远的海洋深处有块奇异的宝石，他总是散发着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