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18 流浪记(初版) 祭海节 原著 林 芙美子 (日) 翻译 紅葉

前言

流浪记(日语标题《放浪记(初版)》)-原著林芙美子(日),于1928年开始连载于“女人艺术”,后有大幅修改,1951年6月林芙美子去世,50年后版权到期,被青空文库收录。现在出版的“放浪记”由改稿后的第一部加上第二部及1946年连载的第三部而成,“放浪记(初版)”是总结了连载在“女人艺术”的部分,为同作品的原型。



【连载】18 流浪记(初版) 祭海节 原著 林 芙美子 (日) 翻译 紅葉_第1张图片
放浪記 海の祭

祭海节


七月×日

一个不注意,得了脚气病,加上肠胃也是彻底地崩溃掉,这两日竟没有了食欲,身体就像一条鱼一样无法动弹了。

无法买药感觉有些悲惨。


店里因是夏季淡月,为了看上去有点活力,配上了红色啦黄色啦紫色的气球,说是可以招揽顾客——。一直坐在店里,不知是否是因为睡眠不足的关系,街道上闪耀着的反射光射进眼里感觉头好重。

又是蕾丝,又是巴黎纱的手绢,法兰西造的窗帘,衬衫,领子,店里就像肥皂泡一样清一色的白,清一色的淡。

冷清的,优雅的这个贸易店,日薪八十钱的我是售货员人偶,可是作为人偶不免过于肮脏,过于腹中饥饿。

“像你这样,只是看书也不行啊,有客人来,也说说客套话啊。”

这话酸酸的令人不愉快。

根本不是在读书。这种妇人杂志,又不是我的头发,请看看玻璃发光的一面好吗。这蓝色的工作服和浴衣,就像包包和名演员不搭一样,是何其滑稽又让人讨厌的装扮啊......。

脸是女服务员样子,且是从海边的乡下出来的油光锃亮的脸,外形是女佣的样子,且是从山里出来的圆滚滚的身姿,那样一株野性十足的树,现在穿着胸前蕾丝起伏的蓝色工作服。

超级夸张的漫画!何其滑稽的,何其不协调的村姑的装扮啊!

真的不愿意在蕾丝女士,衬衫先生,手绢小姐等一群愚人面前暴露这样的装扮。

还有,说我的服务不好的您的眼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把我辞退掉,所以尽量,不惹您的注意力到我这个做售货员的人偶的身上,我只能一直往下看了。

太长时间的忍耐,使我非常地疲累,我一直接受着不要引人注意不要引人注意的教育。

那个男人说,你才是应该成为引人注意的人,不去斗争才是骗人的。

那个女人说,你就应该一直一直是流浪者才对。

然后,应该勇敢的战斗,他是她也是......。

他一介手无缚鸡之力的知识阶层!

她一个资本家夫人!

同志之间已是妒火燃烧。


一想到他或她们,将无产阶级当成牺牲品,成为强权者,就会想到宇宙的边界到底在哪儿,会感受到人生旅途中的寂寞。

历史总是被更新的——。所以羡慕起一擦就着的火柴。


夜——九点。

下了省线,因道路太黑,吹着口琴回去。

比起诗比起小说,虽是这么单纯的声音可这音乐相当不错。


七月×日

青山的贸易店也是在高架线的对面。两周左右的劳动所得十一日元是也,所谓在东京的生活经常是朝不保夕的。

隔壁歌手缝纫(店铺名)的学徒?小姐,像是在磨牙一般,吱吱嘎嘎......嘘!无止境地踩着缝纫机地踏板。

经常在梦中控诉每天的生活片段的秋田来的小姑娘。

每月从故乡寄来十五日元,然后就用缝纫的活凑合挣点,感觉是个恨嫁的女孩儿,却是个好人。

跟他拿了介绍信,去了××女性报社。在本乡的追分(地名)下了车,绕过弯弯曲曲的白铁皮围墙,在绿色漆脱落了的,头部巨大的三层宿舍楼的屋檐下,看到了萤火虫大小的公司名。


比做凉粉还轻易地当上女记者的我,已经不把肮脏的绿色漆当一回事儿了。

中午。

在宿舍拿过午餐咂咂嘴,当上了女记者仅仅两三个小时的我,拿着铅笔和稿纸开始了采访。

四张半席的房间里一台巨大的事务机,带着浅色眼镜的社长和,××女性报纸发行人一位,加上我三个人的××女性报社。是个简陋的地方。虽也想到会不会又一次朝不保夕,不管怎样先出了门。


访问的目的地是秋田雨雀(注1)氏的住处——。

此时的感想是......我在心中反复默念着这些话,穿过杂司谷的墓地,在鬼子母神的旁边找门牌号。

来到本乡的这个杂乱无章的地方,不知为何镇静了下来。两三年前的五月时分,也是来给漱石扫过墓的......。


秋田氏说是得了感冒擤着鼻涕就出来了。

就像少年一样炯炯有神的眼睛,是个非常有异国情调的人。他的女儿好像叫千代子,我虽是第一次登门与我说话却像是认识了十年的朋友一样热情。

拿出厚厚的影集,依次翻开解释给我听。这个演员是谁,这个女演员是谁,其中还有分了手的男人的侧面。

“女演员喜欢什么样的呢?在日本......。”

“我不是很清楚,不过喜欢夏川静江。”

至今为止,我从不知有这么亲切地对待过我的女人。

在二楼的秋田先生的房间里放着一头黑牛的摆件。说是高村的作品,由有岛带来的,房间内实在是杂乱不堪,有旧书店的观感。

采访不像采访正紧张得冒汗时,秋田先生干脆利落地帮我修改了两三页。

吃了寿司。有来客数人。

天已黑接受了相送的好意。

赤色的月亮升在墓地上。灯火涌动的大街上有刷刷的削冰的声音传来。

“我喜欢散步。”

秋田氏好似开心地咯噔咯噔地发出鞋跟着地的声音。

“那里是铃兰!”

听谁说过是像舞台一样的咖啡厅,奇怪的老板娘。

秋田氏去银座。

我带着想写点什么的兴奋,沉默地走向江户川的方向。


七月×日

楼下的男主人说是要回老家两三日,此后要拜托云云上了二楼来,结果下了班回来,隔壁踩缝纫机的女孩,从隔扇的裂缝处召唤正在解腰带的我。

“那个听我说!”

因对方压低了声音,故我也是膝行着挨了过去,

“真的很过分呢,下边的太太跟外边的男人喝酒呢......。”

“那有什么啊,也许是客人也说不定啊。”

“可是,一个十八九的女人,会黏糊糊地跟丈夫以外的男人喝酒吗......。”


卷起腰带,将纱制浴衣叠好,去楼下洗脸,在拉窗里,十八岁的新妇,旁若无人地与男人手拉着手躺着。

也许是以前的恋人吧。

只有羡慕,却没有踩缝纫机的女孩的兴致。

夜。

因懒得做饭,到蔬菜店买了一堆十钱的香蕉回来。

女人一个人过活真的是轻松自在啊——。

在没有挂浆的三张席大小的棉布蚊帐里,伸展手脚懒懒地读亚玛街(注2)。

不好惹的女郎,为自己喜欢的男大学生,付出纯情的,巨著,读着心累。


“喂醒着吗?”

已经十点了吧,好像是隔壁的歌手缝纫的女孩回来了。

“啊啊还没有睡呢。”

“那个,出大事了!”

“怎么了?”

“你真是不慌不忙啊,下边啊跟那个男人一起在蚊帐里睡下了呢。”

歌手缝纫的大小姐,就像是自己的男朋友被抢了似的,眼瞳发着光,就钻进了我的蚊帐里。

平时就只有缝纫机的歌声陪伴度过晨昏的女孩子,我的房间之类,是从来不会随便进来的有礼貌的女孩子,连个招呼也没有就钻进我的蚊帐,大大地吸一口气之后,就将耳朵贴在了榻榻米上。

“真是不把人放在眼里啊,等她先生回来了全都告诉他,明明比我还小十岁,真的是早熟啊......。”

省线像是瀑布一样轰鸣着开过铁桥。


从未嫁过人的她,近乎嫉妒的呼吸,像是上演梦游病患者的狂态。

“也许是哥哥也说不定啊。”

“就算是哥哥,也不会睡在一个蚊帐里的啊。”

不知为何有一股空虚的血似的东西往上涌。

“眼睛痛我要关灯啦。”

她愤然地沉默着走了出去,不久咚咚地下了楼梯而去。

“是你的先生将你拜托给我们的啊。这样的事传出去好吗!”

断断续续地,这样的言辞传入耳里。

就因为一次也没结过婚,就可以那样地强硬地说话吗......我将被子向上拉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七月×日

——病了速归拜托

母亲的电报。

也许是真的,是假的也说不定。可是母亲不是个会说谎的人。因是在去公司之前,急急忙忙准备好行李,去公司借旅费。


给社长看了电报,申请借五日元,却得到预支是绝对不可以的回复。可是如取出我工作的钱应该是有十五日元的。开始不安起来。放在走廊的篮子奇异的让人厌恶,我宝贵的时间啊,就因为说了借!明明是主张正当的权利,也说不行。

这,这样的事情也许需要追究到底也说不定。

“那不借了!取而代之的是我辞职请将迄今为止的报酬给我。”

“因为是你自己随便辞职的,报社方面,是不认可的。是做足月了的报酬,不是只干了十二三日吗!”


放下晒得变黄了的篮子,我复又,回到二楼的里侧。

踩缝纫机的女孩,自那以后,与下边的太太冷战,好像是要搬家,回来一看,好似已找到了什么地方,正在搬东西出去。

她唯一的财产,缝纫机,别别扭扭地,被放在行李车上。

一切皆空——。


七月×日

车站里,去看山看海的旅客们,穿着白色的服装,看上去就凉爽。

跟下边的太太借了五日元。

到尾道需要七日元左右,终于用尽了所有的钱买了票,坐在位置上先是掰起了手指头。

——这是第几次回乡啊!


鸭跖草的茎

凌乱地散在墙壁上

万里之城

不知为何有种浓浓的潦倒的感觉。从前自己做的诗的开头浮现脑中。


一切的一切让人厌恶,虽说如此,虚无的世界之路还很遥远。

这个不守清规的虚无主义者,填饱了肚子,然后又会饿,看了美好的风景,就会发愣,碰见好人,会感动流泪——。

从篮子里,拿出过了时的新青年来读。

有个好笑的故事——。

——囚犯曰,“那个贴在墙壁上的男人是谁?”

——传教士回答,“是吾等之父耶稣是也。”

囚犯出狱被医院雇为小斯,墙壁上挂着精装的相片。

——囚犯,“那是谁?”

——医师,“耶稣之父是也。”

囚犯,去找女郎在她的房间里,看到精装的相片——

——囚犯,“那女人是谁啊。”

——女郎,“那是玛利亚啊,耶稣的母亲啊。”

于是囚犯责备曰,孩子在监狱父亲在医院,母亲在这里啊啊——。

我呵呵地笑出了声。坐在不是特快的冷清的夜间火车上无聊时发现了这样令人愉快的小品。

睡觉。


七月×日

久违了的故乡的家。

一热起来,就会异常地焦躁,抑郁又小气。总有些苍老憔悴的母亲,第一句话总是,

“等你好久了!我都觉得是虚妄了......。”

眼里含着烁烁的眼泪。


今夜有祭海节,是放火纸船的日子。

傍晚指着东边的窗,母亲叫我。

“好可怜啊,好长时间吧......。”

被分隔成二十号大的窗子里的风景中,有头牛被垂吊着发出吱吱声。在鱼鳞状卷积云密密麻麻的码头上,轰隆地顶到空中地黑色起重机!在那顶端有一头牛,被四脚朝天绑着,发出哞!哞的叫声。

“看那情形,是会被吃掉啊......。”

被掉在云端的那头牛,会想到两三日内会被屠宰,然后被盖上紫色的印吗......还是会想故乡的事情,朋友的事情......。

往下看,像旧棉花一样的牛群,在甲板的围栏里呻吟。


鱼鳞状卷积云,就像猪牙花一样被抽了丝,牛群也就散去起重机也放下长臂傍晚月色模糊的海的上方,已经有两三艘火纸船被放了出来。

燃着火,美丽的船,离开岸边冲入洋面。

港口有旧式的划子聚集着。火纸船,冲着月亮而去。

“又吃牛,又放火纸船的,人类也是够矛盾的啊母亲。”

“那就是人类啊......。”

故乡真好——


——祭海节  完结——

——敬请期待  没有睡铺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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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1)秋田雨雀:(公元1883~1962)日本戏剧家,作家,世界语学者。本名德三。生于青森县。1907年毕业于东京早稻田大学英文科。曾与小山内熏编辑“新思潮”杂志。秋田的创作收自然主义文学的影响。1927年为研究苏联戏剧,参加十月革命10周年纪念,与小山内熏一同访苏,归国后从事宣传日苏友好活动。在太平洋战争中也始终是一位有良知的知识分子。

2)亚玛街:俄国小说家亚历山大·伊凡诺维奇·库普林(俄语:Алекса́ндр Ива́нович Купри́н,1870年9月7日-1938年8月25日)的反映妓女悲惨生活的长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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