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田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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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地产的春风在这个三线小城市刮了好几年，不管建好的房子能不能卖出，到处可见动工的楼盘。白天，工地里重型机械制造的噪声不绝于耳，夜晚，高耸的半成品躲在黯黑的天色里，成群林立，空荡孤清。

两年前，我有了自己的房子，有了心心念念的大阳台和落地窗，却发现没有了开窗的欲望，因为目之所及的不是美景，只有对面的、近处的、以及远处的楼房。

本地长大的孩子或许早已习惯，不以为然；可幸运如我，曾在农村住的那些年真真切切感受过亲近自然的美妙。这就比城里人多了一点纠结，越在城市久居，越是怀念田园。

在老家，儿时的房间窗口正对着后院，推窗可见一片竹林，竹林不远是农田。清晨，远山一片迷蒙，不时传来几声鸟叫，此起彼伏的是树梢上嗷嗷待哺的雏儿，成鸟刚飞回来又扑着翅膀飞远，一转眼就不见。

农民披着露水在田里劳作，一人挑着两个大水桶，沿着人行土沟匀速直行，桶里的肥水便顺着管道流到两边的菜地里，滋养着作物的根茎。不多久，太阳半露，金光下炊烟袅袅，铁锅铁铲碰撞的声音在晨间格外清脆，闹醒了嗜睡孩子的馋虫。我起得早，常常顾不上洗漱就趴在窗台上看，从睡眼朦胧看到完全清醒，那画面就算天天一个样都觉得有意思。

夏夜时分更是惬意，树影鸣虫，清风弄竹，空灵的声音熨平了心绪的皱褶，教人好一个舒坦！一轮明月高悬半空，给大地铺上柔软的清辉。星光闪闪，像困极了的眼睛，因留恋人间的美景，一眨一眨地撑着，不肯入睡。

农村夜里灯光少，离家远一点便是黑漆漆的，全靠月光照明。我怕黑也怕出汗，不太愿意动，天热的时候索性就跟着大人在门口的树底下乘凉。周边的人家都喜欢聚在一起闲话家常，老人们说起穷困窘迫的往事，声声叹息声声难；当母亲的一手抱着娃娃哄，一手轻轻摇着蒲扇；邻里姐妹凑头说话，商量着下月一起到县城里买花裙子。大一点的孩子在空地上追赶跑闹，笑声如串铃般，天真烂漫，不知忧虑。

记忆中的田园，是耳听潺潺流水，目染青山秀色，树影扶疏，月色清朗，远离喧嚣与浑浊，心静人怡。

而如今的乡村，早已不是原来的模样。老家所在的地块纳入了城镇，成了开发区，我家还在，后院对着的竹林没了，田地也荒芜着。农民从自己的独栋小楼搬出来，住进一格格的商品房，原来的土地变成了道路和工厂。

包工头富了，带走了农村的青壮年，在城市的工地，面朝钢筋水泥背朝天。从那时起，他们摒弃了祖祖辈辈的农民身份，变成了不上不下的农民工。

钢筋来自矿山、木头来自森林、泥沙来自江河、工人来自乡村……它们和他们都被迫着离开自己的家，去成就别人的房子。一边是建设和发展，一边是破坏和掠夺，一边是高楼耸立，灯火辉煌，繁荣昌盛，一边是山崩鸟兽散，河床下陷，农田荒芜。

你说，会不会有朝一日，农村从此消失，田园生活最终成为一场虚无缥缈的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