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凭栏眺望倚窗花(二)

趟在床上打点滴的人儿们,终于百无聊赖。在这个巨大白色建筑物内,没有明摆在眼前的纠纷,没有表情丰富的喧嚣谈话,甚至没有情侣间的打情骂俏,哦对,这里是神圣的医院。

窗外的雪一直下着,倒是与这幢建筑物融为了一体,原来四角方平的屋顶已经变成了江南水乡建筑的斜坡顶,就是光滑滑的,毫无砖瓦的烟火气。倒是杨其突然想起了前女友的模样,静默地泪流不止。他在看雪滴落,滴在他心里。不过,他从来不相信有柏拉图式的爱情。他觉得自己就像梦中的那位姑娘一样,是一串代码,随时都有被Delete的风险。他喝下几口咖啡,呼出带有二氧化碳的气体,空气中的洁净,使他更加窒息。他遥想平原上奔驰的驿马、吃草的奶牛将身体里的溶液转换,而自己以教授人类的精神学科为职却毫不觉得自己是个神父,相反,这种终端状态使他更加蔑视自己所做的学问。他甚至想,他会感谢一个生命对他的温存,因为在那一刻,他不是终端状态,似乎也不为时间所摆布。可是有时,在这虚拟得不能再虚拟的世界里,这种温存是不自然的。人们总是相信理性可以战胜兽性,驯服与教育并无区别,兽性是教育的反面,抑制与理性也并无区别。他们宁愿选择在自己的想象与观念中生活,在自己创造的圣境里迎来神的眷顾,与其在肉体对肉体之间相互博弈之中不能很好地规避摩擦,他们便选择这种神的舞蹈。不舒适感来自博弈之中的摩擦,逐渐放大的感官便逐一寄存在自己的精神之中。如此往复,这种感官的频繁牵动带来的精神脆弱。大概是人类利用科技的原因之一,他们规避这种脆弱存在的可能性,也就失去了原始的动力。

不远处,红色咖啡馆外墙的斑驳、进进出出行人的匆忙,仿佛一个看不见的情景映入杨其的眼帘,人们借着咖啡的热气,把自己的影子靠在暗红的墙壁上,或等待、或徘徊、或张望。杨其擦干眼泪,又躺去了床上,吊点滴。

此时的病房,洁净、舒适,却使人隔离。杨其翻开长串的通讯录,却不敢打一个电话。与谁交谈?


中午的午餐一点儿也不好吃,因为没有油炸花生米。杨其反复温习着医生的叮嘱,水煮蔬菜才是他现在最好的选择。对面的一个瘦削青年津津有味地咀嚼着水煮蔬菜,却时不时望向窗外。他的头发微卷,褐色,眼睛也带一些蓝色的星光,看上去很美。杨其把位置挪了一下,希望离他近一些。可这位青年似乎并没有注意到杨其与他的距离。吃罢,起身准备离去。

“嘿……我想,你应该是个人类。”

“咦……哈哈,我的确不是什么仿生人。”

青年见似乎对杨其的这种打招呼的方式有些司空见惯,原来僵硬的面部肌肉瞬间活灵活现起来,竟也与对面的陌生人开起玩笑来。

“我刚刚注意到你在看窗外的雪景。”

“是啊,不过窗子上结的冰花更好看。”

“虽然很好看……但是这些冰花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消了。似乎……外面冷的时间还要延长。”

“嗯,有一种被困在这里的感觉。”

“你已经在这个医院多长时间了?”

“一个多月吧。”

“我刚来这边两三天。”

“难怪你这么瘦。快痊愈了吗?”

“痊愈倒是没有。不过再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不过我看你有些疲惫。在这里休息不好吗?”

“倒也不是。住院之前刚刚跟女朋友分手。”

“哦,原来……再去追回来吗?”

“不知道。”

“没事,买个仿生人,什么都解决了。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自己要一个宝宝,像过去那样,传宗接代。不过与人磨合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所以现在好多人不选择配偶,当然喽,仿生人很有市场。”

“你也这样?”

“不,我向来就不是,我喜欢男人,但,也不厌恶女人。不过……我已经与上一任分手很久了。奇怪的是,我近来也想与异性交往试试看,主要是想今后有个孩子。你看这荒无人烟的南方冬季,今年的雪下得厚,温度又低,我们身边,现在,很少有小孩子了。”

“可你还是个孩子,不是吗,哈哈。”

“我只是想想今后的事。”

说罢,二人各回各自的房间。杨其想着,现在的年轻人都如此成熟吗?虚拟的世界虽然给他们带来无尽的孤独,但获取各路只是却比拾一枚硬笔容易。美少年的背影如画,却瘦削得像一支铅笔,仿佛是从冰雪里走出的人。

杨其端着咖啡回去了,下午的时光不用吊点滴,却冷清得像一潭死水。头顶上的电视机又在播天气,茫茫的大雪最近几天几乎不会间断。他知道学校现在已经停课,虽然课时费暂时是不扣的了,但是很想知道如何离开这座巨大的白色建筑物回到自己的单身公寓中。窗户上的冰花越来越大了,但却无法触及那层寒冷。最近医院的玻璃窗户也加厚了一层,来往于各个楼层咖啡厅的人也越来越多。隔壁床位的人也正喝着刚刚买来的拿铁。杨其喝着手中的清咖,后悔没多加两包糖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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