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草花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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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住进了学校,每周只在周五的时候回来。有时会在二伯家去吃饭,多数时候,自己在家里简单做些吃食。我的朋友莫小白有时会在晚上来与我同睡,我们儿时一起成长,一起上幼儿园,上小学,上中学。只是,莫小白的求学生涯只到初一就结束了。莫小白的母亲在她七岁的时候就给她生了一个弟弟,家里要供养两个孩子上学实在是艰难。等到了莫小白的弟弟莫小龙上小学的时候,莫小白就退学了。

莫小白每次来找我的时候,都会让我先做作业。做完作业,又叫我温习功课。她则坐在一旁微笑着看着我学习,我问她要不要看看我的书。“不,我又不喜欢看书,看它干嘛!”她总是这样满不在乎地说,做出一副头疼的样子来。

其实莫小白读书的时候成绩很好,每次考试总是年级的前三名。这个善良的傻姑娘用自己的方式掩饰着心里的渴望,也武装着自己微薄的自尊与倔强。

一天晚上,莫小白来找我的时候,眼眶是红的,竟然破天荒地没有叫我做作业。默默地来到床边,曲膝坐着,双手抱腿,头埋在双臂之间。问她,也不说话。只是一个人沉默地坐着,过了很久,听到她压抑的哭泣声。

“莫小白,你怎么了?”我问

“春晓,我不想嫁人!”她再也抑制不住,抱着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嫁人?我被这两个字惊到了。莫小白只比我大半岁,我今年14岁半,她才刚过完十五岁的生日!我们都还只是孩子!

“你怎么会嫁人?谁叫你嫁人了?”我急急地问她。

“我爸妈让我嫁的,嫁给一个三十五岁的老男人!我不嫁,我死也不嫁!”她哭的似乎快喘不过气来了,可还是竭力地叫喊道。

我有太多的话想问她,她还这么小,为什么她父母就要让她嫁人了。那个男人她见过吗?喜欢吗?看她哭的这样伤心一定是不乐意的了。那个三十五岁的老男人,整整大了她二十岁!都可以做她爹了!想到这里,我也跟着气愤起来。嫁人,结婚这两个词语于我们,在这个夜晚来临之前都是遥远而陌生的。在这之前的无数个夜晚,我们俩躺在一个被窝里聊天时,也曾因为电视剧里的浪漫情节而一起憧憬过关于爱情的样子。例如电视剧里热播《流星花园》时,莫小白曾对我说她很喜欢花泽类,喜欢他干净温暖温文尔雅的样子。虽然我们生活在偏僻落后的大山里,但这并不妨碍年轻的少女对于美好的憧憬。然而现在这个希望长大后嫁给温润少年的怀春少女竟然被安排着要去嫁给一个三十五岁的可以当她父亲的人!想到这,我的心里就生起了一把名叫愤怒的熊熊烈火。

“莫小白,走,我陪你回家。去告诉你爸妈你不嫁,你这么小,怎么能嫁人呢!而且也不能嫁给那样一个老头子呀!”我被愤怒的情绪燃烧的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也不知道是在气她的父母让她这么小就嫁人,还是在气他们让她嫁给一个老头。

“莫小白,走,我们回去对他们说。”我试图拉着她回家,然而她却不动,只抱着我呜呜地哭。

“弟弟病了,家里没钱治。那个人给了我妈两万彩礼钱。我妈说这是弟弟的救命钱,如果不和他结婚,就只有退回去。没有钱治病,我弟弟会死的。”

“弟弟要读书,所以姐姐就要退学。弟弟病了要治病,所以姐姐就要出卖自己的婚姻去换钱给弟弟治病吗?”我心疼她的付出,更气愤她的付出。

“可是,春晓他时我弟弟呀!我弟弟和我很亲的,在我们家里他和我最亲。出去玩儿,别人给他一颗棒棒糖糖,他都要带回来和我你一口我一口的分着吃。”

听到他说起弟弟,我便沉默了。那个懂事礼貌的小男孩怎么就生病了呢?我也不想他死,希望他能好好活着。

莫小白最终还是嫁给了那个大她二十岁的老男人,出嫁的那天莫小白脸上涂了厚厚的粉。惨白的脸上画着艳丽的腮红,嘴唇也涂成了鲜红色。看上去像林正英电影里的女僵尸,我看着穿着红色嫁衣的她只觉得异常滑稽,便情不自禁地捂着嘴笑了。看到我笑,她难为情地捂住脸,旋即又把手拿开,调皮地做了鬼脸。拖着声音对我说:“春晓,我要吸干你的血。”

“哇,不要啊,不要过来,我好怕哦!”我这样说着,却嘻嘻地笑了起来。

这时,外面响起了鞭炮声,是接亲的人来了。我这才见到莫小白的新郎。是个皮肤黝黑,身材矮小而壮实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西装,胸口上别着一朵红花,喜气洋洋地笑着。和莫小白站在一起时,还没有莫小白高。

就这样,我的还是少女的闺蜜莫小白就嫁人了。新郎牵着她的手出门的时候,她妈妈对她说,嫁人了就是大人了,大人就要承担责任,遇事要懂分寸。可是我觉得,我的闺蜜莫小白在嫁人之前就已经是大人了。在她父母迟疑着对她说家里只能供养一个孩子上学,她主动说出,我读的书够用了,让弟弟读书的时候;在她每次来我家要求我做作业,自己在一边看着我的时候;在我让她看我的书,她却装作头疼的样子对我说不乐意看书的时候;在得知自己将要嫁给不认识的老男人,却为了弟弟而强忍着悲伤选择接受的那个夜晚;在这些时刻里,我的闺蜜莫小白就已经长成大人了。她善良、坚强、懂事,照顾着身边每一个人的感受,承担着原本不该她承担的责任。却忘记了,其实自己也只是个孩子。

    听奶奶说,莫小白嫁的那个男人是离了婚的。男人住在镇上,是个养蜂人。逐花香而行,哪里的花开了,就要去到那里。听上去很浪漫,但其中的艰辛只有自己能懂。因为常年不在家,所以他老婆跟别人跑了。许是因为有前车之鉴,所以莫小白嫁给他后不久,他就带着莫小白一起出去养蜂了。

莫小白走了,周末回家的晚上,再也没有人和我躺在一个被窝里聊天,分享彼此的心事与秘密。每隔一段时间,她会给我写信,告诉我她又到哪里了,那里开着什么花。在每封信的末尾,她都会说,春晓,我过不了多久又会去下一个地方,收信很不方便,你不用回信了。

尽管这样,我还是会给她回信,偶尔她也会收到。这时候,她总会兴奋地给我写信来。在信里写到,天呐,春晓,我们这几天就要去下一个地方了,而我竟然收到了你的回信。我真是太高兴,太开心了。为了表示她的喜悦和高兴,特意画上几个加黑加粗的感叹号。

等到了秋天,金黄色的树叶铺满山林的时候。莫小龙却病重了,村里人说,是白血病。“这可是个富贵病呀!要花几十万才能治好的。我们这些山沟沟里的人,怎么得的起这样的病!只有等死了。”奶奶叹息着说。这声叹息里,有多少习以为常的无奈和惋惜!小病医,大病等,山里人世世代代都是这样过来的。

莫小白回来的时候,她弟弟已经死了。她抱着弟弟的棺木哭到声嘶力竭,嘴里一遍遍地说:“小龙,你怎么能死呢?你怎么能死呢?你死了,那姐姐怎么办?姐姐怎么办啊?小龙!”在场的相邻们都掉了眼泪,是啊,莫小白就是为了让弟弟上学才休学的;又是为了给弟弟治病才以未成年之身嫁给大自己二十岁的老男人的。而现在她弟弟竟然死了,这让她怎么接受的了?!

她这边哭喊着,那边她母亲好不容易止住的哭泣又开始了。她呜呜地哭着去抱自己饱经磨难的女儿。“小白,对不起,妈对不起你。妈真不该生弟弟,我命中注定是没有儿子的,老天爷给了我你这样一个乖巧懂事的女儿,我却不知足,偏要再超生一个儿子来。这是不属于我的,所以老天爷终于还是把你弟弟带走了。只是可怜了我苦命的女儿,受了这样多的委屈和苦难。妈对不起你,妈对不起你啊!”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可惜,我们都知道的太晚了!太迟了!”奶奶抹着眼泪说。

莫小龙下葬那天晚上,按规矩帮忙料理丧事的人还在莫小白家,帮忙做些事情,也让热闹的人声给主人家带来些许生气。晚饭时,莫小白拎着两瓶啤酒来要我陪她喝。我没有喝过啤酒,但也想和她喝一点。此时心里的伤痛似乎也只有借着酒精来麻痹了,她自从回来到现在已经三天两夜了,一直都未曾合过眼。喝上一点酒,兴许还能让她睡上一觉。

心里有太多安慰的话想说,却因为自己曾经也经历过失去亲人的痛,故而觉得那些不是感同身受的安慰对于失去亲人的悲痛都是亵渎。便只是沉默着陪她把一杯杯酒喝下去。

莫小白嫁人后应该就喝过酒了,她喝完一瓶后又去拿了好几瓶啤酒过来。也没有人拦她,大概大家都觉得此时让她喝些酒兴许是最好的吧!我强撑着喝完一瓶就已经天旋地转了,虽然这样但脑子还很清醒。二婶过来要来扶我回家的时候,莫小白还在喝,我心里放心不下她。便强撑着精神让二婶先回去,告诉她我没问题,可以晚一点自己回去。

假如我那时知道后来会发生什么事的话,一定会紧抓住二婶的手和她一起回家的。可是,世界上从来没有人可以未卜先知,也没有人能够回到过去去改变历史。

那晚我也不知道莫小白喝了多少酒,只知道最后她从凳子上滑到地上去睡着了。她的父母看到她躺地上了,连忙过来扶她回卧室。莫叔对我说“春晓啊,你等等叔,我把小白安置好了,就送你回家。”

“没关系的叔,就几步路远,我可以自己回去。”

“那我送春晓回去吧!”这时二伯过来了。

“那也好,你们回去慢些,到家了给春晓喝些蜂蜜,可以解酒。”

二伯半搂着我慢慢地往回走,我的大脑很清醒,身体却不听使唤。头很晕,像是下一秒就要吐出来。二伯却异乎寻常地热心,一路不停地问我话。

“春晓,你感觉怎么样?头晕不晕?”

“春晓,我和你说话你能听到吗?”

“春晓,你热不热,想不想喝些水?”

“春晓、、、、、、”

他异乎寻常的呱噪吵得我头更晕,也更想吐了。便紧抿着嘴,一个字也不想回应他。到了家里,他帮我打开卧室的门。我收回钥匙,向他道谢。“谢谢你了二伯!”说完便想关上门休息了,他却用手撑着门走了进来。

“春晓,让二伯看看你的头热不热。”他说着便抱住我,嘴巴往我脸上凑。我把头偏开,用手去推他。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知道他这是要做什么。既惊讶,又愤怒。“二伯!你也喝酒喝醉了吧?看清楚了,我不是二婶,我是春晓!春晓,你亲侄女!”我提高音量对他说,希望可以威胁到他。我家不远住着一户人家,这边喊话大声一点,那家都能听见。他慌忙用手捂住了我的嘴,我便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另一只手像铁钳一样箍着我。带着酒气和腐朽气味的臭烘烘的嘴啃咬着我正在发育中的胸部,强烈的恶心让我哇的一声吐了出来。他慌忙拿开手,并后退几步。终于得到自由,我还未吐完,就捂住嘴往外跑。刚跑出门口,就被他追上。他的手刚碰到我,我便慌忙叫喊出来。救命啦,这三个字却只来得及喊出来一个就又被他捂住了嘴。

他一只手抱住我,一只手捂住我的嘴,把我往回拖。夜很黑,不远处有好几户人家。我只要能大声呼喊,一定有人能够听见。可是我的嘴被捂住了,它只能发出压抑的呜呜声。谁能来救救我呢?眼泪屈辱地流了出来。我用尽全力踢他,他却似乎更兴奋了。把我拖到卧室,用脚把门踢的关上了。这间我睡了十多年的卧室,此时就像一个狰狞的地狱,邪恶的魔鬼正向我伸出魔爪。

他把我扔到床上,我还没来得及爬起来,就又被他捂住了嘴。另一只手开始脱我的衣服。我的外套是学校的校服,他一拉,就开了。里面的针织衫被推到腋下,皮肤羞耻的暴露在外面。他那带着酒气和腐朽气味的臭烘烘的嘴凑了上去,被触及到的那块皮肤将恶心的感觉传递给大脑。我多么想结束这一切,疯狂地扭动着身体。却不能挣脱分毫,被捂住的牙齿绝望地咬住舌头,那一刻我想到了死。如果不能阻止将要发生的可怕而肮脏的事情,就让我干净的死去吧!尖锐的刺痛传来,舌头很快就尝到了腥甜的鲜血的味道。这时,我听到二婶在院子外叫我的声音。

“春晓,春晓,你在家吗?”

“呜——”终于等来了救世主,慌忙欣喜地回应着,虽然这呜呜声很小,但是二婶的声音是逐渐靠近的,只要她走近了,就一定能听到。

“刚刚什么也没发生,知道吗?要是你敢说出去,方圆百里的人都会知道你是一个不干净的姑娘。我会说是你勾引我!你勾引自己的亲伯伯!好好想想别人会怎么说你!”这时,二伯恶狠狠地威胁道。我停止了挣扎和呼喊,愣愣地看着他。这时我才看清了这张熟悉而陌生的脸,明明是一张看了十五年的脸,此刻竟然这样陌生可怖!像是一个魔鬼附身在他的身上。我停止了挣扎,二婶的声音也更近了,他松开我。站起来冲外边说:“兰琴啊,我在这里,刚照顾春晓刚睡下。”(兰琴是二婶的名字。)

“哦,睡下了就好,我以为她还没有回来呢!这孩子,明明不会喝酒还陪着小白喝那么多。那你出来我们一起回去了吧!让她好好休息。”

二伯走出去,并关上了门。我从床上爬起来,把门反锁上。靠着门坐在了地上,身体上还残留着他留下的带着酒精和腐朽气息的浑浊的腥臭味,这肮脏的气味让我恶心的吐了出来。吐完之后,把衣服拉下来盖住屈辱的身体。被他碰过的皮肤,那肮脏恶心的触感还停留在皮肤上。我觉得自己很脏,很想出去清洗一下自己的身体。却又不敢出去,我不确定他还会不会回来。如果去洗澡,我需要到厨房的水缸去舀水,再把水端到厕所去。从这里到厨房,从厨房到厕所。虽然只有短短的二三十米的距离,却危险重重,遥远而可怖。我犹豫了,不敢去冒险。可是,真的好脏啊!我用手狠狠地搓揉被他碰过的皮肤,很快那里就火辣辣地疼。可是不行,那滑腻恶心的触感仍在。它被刻印在我的皮肤上,被记忆储存。

已是深秋,山里的夜晚气温只有十几度。地上很冷,我被冻的瑟瑟发抖,却不想去床上睡。从衣柜里找了一件父亲的冬衣穿在身上,就又回到门后,靠着门坐下来。父亲的衣服上,还有他的气息。我闻着这让我感到安全的气息,靠着门,哭了一夜。今晚的夜格外漫长,仿佛过了一年,第一缕曙光才照进我的窗户。我伸出手,放在那束阳光里,阳光下苍白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我还干净吗?我问自己。

天亮了,有嗒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家门外的路边停下。不一会儿,听到水桶落到井水里的声音,那是有人在家门前的老井里打水。住在井旁的那户人家打开了挨着老井的后门,女主人和打水的人打着招呼。他家里的狗也跑了过来,汪汪地冲着打水的人叫着。这些丰富的声音给了我安全感和勇气,我打开门到厨房里去打了一桶水,拎到厕所里仔细清洗自己。水很冷,冰水一般冻的我全身发抖,牙齿上下撞击着。我用力搓揉着身体,直到皮肤因为充血而变得暗红。

洗完澡,又去把换下来的衣服连同床上的床单被套枕套,蚊帐都拿到井边一并洗了。做完这些的时候,时间已接近中午,我已是筋疲力尽,饥肠辘辘。在晾晒着衣服和床上用品的院子里坐着陷入了迷茫和莫大的痛苦之中。昨晚的一幕幕似乎就在眼前,二伯临走时说的那句话在今天一遍遍地回荡在耳边。我该怎么办?告诉爸爸吗?他会信我吗?还是、、、、、、我不敢去想像被大家知晓的后果,但是如果不说,那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办呢?比如,今晚?

我今晚该怎么办呢?不能去和奶奶一起睡,因为奶奶也住他家。我不想看到那个人。可是爸爸不在家,学校明天才开学,我今晚又要一个人在家里吗?万一那个人又来怎么办?我乱乱地想着,心里既悲伤又无助。便免不了地想起了母亲,要是母亲在该有多好!要是她还在,就不会有昨晚的事情了。

到了下午,太阳还没落山,我就煮了面条当做晚饭吃了。吃过饭,太阳刚从山顶落下,天边一大片艳丽的晚霞,人家青色的屋顶上升起了袅袅的青烟。我回到房间里,用钉子和木条将窗户封死,再把门反锁,上床睡去了。

我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中,最开始的情景是慈云村草长莺飞樱花盛开的三月。三月,是我出生的季节,这时的慈云村是最温柔动人的。大团大团细碎温暖的花朵热热闹闹地簇拥在枝头,远远望去像是少女怀抱希望温柔美丽的初梦。

美丽温柔的母亲用红色的棉线在旧床单做的白书包上给我绣着: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朝阳曦微的清晨,母亲牵着我的手走在去往幼儿园的路上。走着,走着,突然刮起一阵大风,母亲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风里。我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它还保持着被母亲握在手里的姿势,苍白无助地垂在身侧。我茫然四顾,想要大声呼喊。

“妈妈,妈妈,妈妈、、、、、、”喉咙却失去了声音。不知何时起雾了,苍茫浑浊的白雾汹涌而来,像一双双无形的手缠绕上来。我想跑,却发现脚下的路不知何时变成了沼泽。我奋力挣扎,大声呼救,却徒劳无功地看着身体越陷越深,越陷越深,直至没过胸口。于是发现自己的挣扎和反抗只会加速沉沦。便停止了挣扎和呼喊,连呼吸也小心翼翼,生怕就惊扰了这片沼泽。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身体依然在下沉,只是速度变慢了而已。照这样的速度,用不了一个小时,我就会被这片沼泽吞噬。

四周仍然是浓稠的化不开的迷雾,紧紧缠绕着我,仿佛要将我融为一体。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听到了些别的声音。低沉缓慢,像是负重而行的脚步声。

的确是脚步声,从迷雾中走过来很多人。有爷爷,奶奶,父亲,婶婶,陈老师,张巧巧,莫小白、、、、、、很多认识的和不认识的人,他们的面容疲惫呆滞,像是被某种幽灵控制住了身体,灵魂不知所踪。嗓子失去了声音,嘴巴却依旧不死心地大张着,想要把心底的声音喊叫出来。

“救命,救命,我快死了,谁来救救我!”

然而,没有人看到我。人们面无表情地从我身前经过,渐渐走进了迷雾的更深更远处、、、、、、

我尖叫着从梦魇里醒来,像濒临死亡的鱼张着嘴巴大口大口地喘气,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头发像湿漉漉的水草紧紧地缠绕在脖颈上。天还未亮,有此起彼伏的鸡鸣声。

又过了许久,天终于亮了。头有些晕,恶心的感觉如影随形,不想吃早餐。背着书包便准备出门了,今天周一,我终于可以去镇上的学校读书了。走到村口的时候,竟然碰到了二婶和二伯。他骑着摩托车,载着二婶,从后面追上我。“春晓,你去学校吗?来上车,二伯载你去。”他像往常那般温和地笑着,若无其事地对我说。他怎么可以这样?怎么能做到这样?我想了无数次再见到他时的情景,凶相毕露,残忍可怕,阴险毒辣,想像了很多他的样子。但唯独没有想到,他竟然会这样,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般。我既愤怒又恐惧,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要爆裂开来,身体因为愤怒和仇恨而颤抖,却只能低下头不看他,快步向前走去。我想冲上去踢他,打他,撕了他,剥他的皮,拆他的骨,揭下他伪善虚伪的面具,告诉大家他对我做的一切。把他拉去游街,钉在道德的耻辱柱上,接受大家的口水和谴责。然而,我却什么都不敢做,像一只胆小的流浪狗,夹着尾巴逃跑了。我恨这样苟且偷生的自己,身体被他玷污,灵魂胆小懦弱。

“哎,春晓,你怎么走了?快上车吧!反正我们也要去镇上,刚好顺路,送你一程。”婶子热情地说。

“不用了,婶子,今天还早,我想走走,锻炼一下身体。”我艰难地在脸上扯出一个微笑的弧度,干涩地对她说。

他把车骑到我旁边停下,二婶下车来拉我。不由分说地把我拉到他身后坐下,把我塞上去后,自己也迅速坐上来。

“你客气什么嘛!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到镇上有十多里路呢,你一个人多难走啊!”她关切地说。

我坐在中间,小小的摩托车上坐了三个人,二婶又有些肥胖,那个人的身形高大而壮硕。我被挤在中间,身体免不了要贴上他,我把双手抱在胸前,尽可能减少和他身体的接触。车子开动了,风吹过他的身体,带来他身上的带着烟草和酒精的肮脏腐朽的气息,一如前天晚上我所闻到的。心里泛起一阵强烈的恶心,我把头偏向一边,哇地吐了出来。

车终于停了,我迫不及待地下车,走到路边呕吐。二婶急忙过来拍着我的背。“春晓,你怎么了,感冒了吗?”

二婶,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嫁的这个人其实是一个披着人皮的魔鬼?我多想想这样对她说,说的却是:“是的,二婶,我有些感冒,不能吹冷风,你们先走吧!我自己慢慢走。”

“那好吧!到了镇上先去诊所看了医生再去学校啊!”二婶不放心地叮嘱道。

他们终于走了,看着他们远行的背影紧紧地握住拳头,任仇恨和嫌弃的情绪在身体里肆虐。

学校里如往日般充斥着朗朗书声和欢笑声,吵闹声。因为莫小龙的离去,我请了一天假,加上周末的两天,也仅仅只是过了三天而已。我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般,有种物是人非之感。所有人的生活都还是原样,我却已不再是原来的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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