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观影小史

我的观影小史


前几天带三岁的儿子去看动画电影,我怀疑他能否坚持一个半小时。因为这是他第一次走影院,此前只在他两岁多,听过一次音乐会。演奏进行到一个小时的节点,正好是小朋友的睡觉时间,他习惯性闹着要喝奶睡觉。我们无条件把他带离现场。那次的收获是他能专注一小时的聆听。

这次看电影,他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到了危险情节时他大声喊:“快跑!快!”到了开心的时候他跟着笑。几乎与电影主人公的情绪混合一体了。与我们一起看电影的还有姥姥,她看着看着就睡着了。影片结束了,我喊醒姥姥,带着悠悠散场,悠悠恳求我再放一遍。我拉着小朋友往外走,他歪着脑袋问我最喜欢谁。三岁的他知道谈观后感了。我看着小小的他,想起自己看电影的经历。

生长在南方农村的我,小学在校时仅看过一部电影。可能是二三年级,全校师生一起观看一部关于游击战争的影片,学校没有大礼堂,只好在村子里借用别人家的大厅堂,我坐在后面,没看多久就睡着了。醒来时,发现四周没人,我独自回家。现在想来,那是记忆中第一次看电影,怎么就一点好奇心都没有呢?我太累了犯困?还是影片对我不具吸引力?不得而知。只记得那一觉睡得特别香甜。

后来五年级,学校放映《世上只有妈妈好》。我没去,因为是晚上放映,爸爸妈妈没有人陪我去,我怕黑不敢去。哪怕有村子里的孩子一起,我也不敢。直到上高一,才观看了这部震撼了无数人的情感影片,当时每个教室都有电视机,学生看影视作品非常方便。我双手交叉趴在桌上,边看边悄悄抹泪。生怕同学看到自己抽泣流泪的样子。影片看完,我的一双袖子像刚洗过似的。

小学阶段,还有一个接触电影的途径,那就是村子里有人大办喜事时会请来的放映员播放各种影片。后来我发现我先生江西农村也有类似民风习惯。他考上人大,家里请客吃饭,村委送播了两部电影。我婆婆在讲述这段往事时,特别强调她引以为傲的“大事件”——村里送电影了。村委的肯定好似胜过那份大学通知书,也许因为电影的放映给了她眼见的满足与虚荣,远在京城的大学及那飘过千山万水的通知书离她的世界实在太远,显得虚幻了。进村的放映员携带的设备笨重且神秘,专门有大人负责看场子,担心淘气的孩子们搞破坏,从不让我们亲近。这样的活动一般都在晚上,且是露天的。哪个村子有电影,大人小孩奔走呼告。家家户户早早地吃过晚饭,小孩子争相搬出自家椅子去放映地点,抢自己喜欢的位置。要是夏天,还记得带上蒲扇。扇子有三种功能:驱赶蚊子;捕抓萤火虫;小伙伴互相打斗时的“家伙”。这样的傍晚,对孩子们来说就是节日。邻村的亲友也都被吸引过来。那时候,观影人群也有分类:小朋友互相追赶嬉闹,他们客观上只负责渲染气氛;年青人谈朋友的趁机约会,电影只是他们相约的借口;还有中老年人,他们可能是观影的主体。村子里的观影记忆,我只记得两次,都是爸爸陪着我。一次是《寻母三万里》,主人公寻找妈妈的经历,让我放声悲哭。爸爸只好在旁边安慰我说,其实这个女孩在现实中生活得很好。不用这么担心她!电影是虚构的故事。我哪知道虚构啊?反倒觉得爸爸没有同情心。鲁迅说许多人读文学作品,将自己化身为文中的人物,为其悲喜。那时的我就是如此。回家后,我还在想着女孩的各种磨难。还有一次不知是什么影片,其中有一位正义担当的人士一拳出击,将满桌的美味菜肴打得四处飞溅,用慢镜头的方式渲染,爸爸在旁解释,说这代表着正义战胜邪恶,用慢镜头的方式着重强调。这期间还有一次担任特殊使命去看而未能看成电影的经历。表哥谈恋爱了,请她女友看电影,女友不太好意思,表哥就拉上我,我当然乐意。因为表哥说看电影时会买好多零食吃。后来我才知道这样的使命是当电灯泡。我应该是比较合格的电灯泡,不久表哥与女友成婚了。我们仨刚买好零食,电影放完了。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有电影院,但没进去过。

读初中时,学校在镇上,我才有进影院的机会了。每个月全校去看一次电影,我们欢呼雀跃。头几次,没有要门票,后来,需要几毛钱一张的门票。这不是村子里的露天电影了,而是大礼堂。当时我觉得人类真聪明,可以创设一个专门看电影的场所。有着由蛮荒进入文明时代般的震撼感。具体都看过什么电影,我已不记得了,哪怕什么情节,也完全没印象,但是去看电影前的准备,还记得一二。十二岁的我们,对异姓同学有了朦胧的感觉,有男生帮女生买电影票的情况发生,还记得有一次,同班杨姓男生给我们班的一位女生买了一袋包装上注有“非吃不可”的零食。我班女生少,才十五六个,男生三十多个,所以女生因为少而团结得非同寻常,什么事都会一起商量,共同决定。这包“非吃不可”事件对我们来说是大事,我年龄偏小,也不经事,当然不是决策者。但能感受到这给我们班女生带来了不利影响,而那位女生原本觉得不用在意,可女生集体认为这是不良信号,所以都跟着认为那位杨同学居心叵测。后来竟告到班主任那儿,哪知班主任说既然是“非吃不可”,那你们就吃了呗。这些随风飘逝的故事在记忆的褶皱中常被回忆的风浪吹起。

高中阶段,我除了看《世上只有妈妈好》,也有几次去电影院的机会,都是学校组织的,但我的印象不深。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高三那年,文艺范儿十足的语文老师热情地贡献他家的音响电视影碟机等全套设备,准许我们花了三节晚自习加一节读报课,一共是四个小时,在学校阶梯教室让我们连续观看了电影《红河谷》、《黄河绝恋》。我的感觉是平生第一次享受到了美的盛宴,一种追求美与爱的巨大冲击力给人留下回响,优美与崇高的美感十足地敲击着我们紧张备考的心灵,让我们明白了什么叫接受艺术的洗礼与感召。全班震撼!只是,据说第二天我们的语文老师被校长传去问话。

大学期间便有了更多的观影机会。系里、院里、各社团很多活动,精彩纷呈。《茜茜公主》、《乱世佳人》、《芙蓉镇》、《辛德勒名单》、《音乐之声》、《罗马假日》、《活着》、《阿甘正传》、《卡门》、《蓝红白》、《楚门的世界》等很多经典影片在那各阶段才开始映入眼帘,看电影不再受高考的压力了,我们在寝室也大胆地谈论观后感,甚至试着写影评,仿佛发现了一个崭新的世界。有同学由影片中的主人公谈到现实生活,特别是涉及到爱情部分的影片,我们能立马联系到现实生活中,男女生的各种情感波澜,女生细腻的心思、玄思冥想都是对影片作品的评论与解读。后来又有《英雄》、《断背山》、《美丽的大脚》、《三峡人家》等。看电影的方式主要还是依赖学校的平台。这样看电影就不再像小时候那样稀奇。而从这一阶段,我有了观影的各种体会了。有人说一个人的精神成长史取决于他的阅读史。我想观影也应是阅读的一部分。在梳理这些体会时,我能明显感觉出大学期间,自己看问题的角度、深度与广度都与以前有很大的不同,这是成长的收获。记得给我们讲明清小说研究的钱华老师说过,她能从我们的眼神中看出学生的年级。每个人的大学大概都会有一段难忘的成长记忆。我的最深感触是世界在我面前铺开了,如一幅大卷轴的画。

后来京城继续求学,看电影除了学校,还有大学生电影节的好机会,也有宿舍文化的渲染。学校放电影的活动,去的学生比较少了。因为基本上各自都有电脑,渠道多了,集体观影的学生自然少了。而大学生电影节,我们能花五元十元钱就能去影院,那种体验不一样,离学校不远处的电影资料博物馆是我看电影常去的地方。这个阶段我更爱看伊朗印度意大利法国等国家的电影,且常能看到新出的片子。如《山楂树之恋》、《阿凡达》等。《小鞋子》、《天堂的颜色》、《偷自行车的人》、《生命的圆圈》、《碧海蓝天》、《地中海》、《黑暗中的舞者》等都曾经让我迷醉。另外,还有一次观影体验,不是影片给我带来的触动,而是观众给我的一次教育。我与一位来自瑞士的留学生露西同住,她说驻华使馆发放门票,去中国电影博物馆看电影,她帮我也领了一张。我便和她一同前往,去了才知道,是瑞士驻华使馆的一次包场电影。下雪天,我们打车去的,一下车便有使馆的工作人员接待,他现在风雪中,先和露西用瑞士德语交流,然后又跟我用中文介绍了一遍。我们走到影院时,没有一个观众,银屏是Max的,长宽二十七八米左右。我们找了最后一排坐下,因为时间比较赶,我们还没吃饭。露西带了饭,说趁着电影还没开始,赶紧吃。这时我爸爸打来日常的问候电话,我说在影院,还没吃饭,正准备吃。我爸爸当时跟我说在影院吃东西不礼貌。我和露西便忍着没吃。但我很好奇,为什么瑞士人看电影那么不积极。后来几乎在影片开始前三五分钟,所有人有序到场,安静,电影开始放映,几百人人的影院没有我平常见到的那种吵闹与各种无序现象。露西与我看完电影很开心满足地离开了。

现在,我几乎三四年没进过影院了。这次陪着儿子看电影,又找回了以前的感觉,但多了一些兴奋与宽慰。我的孩子应该比我有更好的条件去享受电影艺术带给他的快乐与喜悦!

2017年6月4日  天津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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