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林语堂散文

《生活的艺术》自序

《生活的艺术》记录的是为中国最优越睿智的哲人们所知道，并且在他们的民间智慧和文学中表现出来的人生观和世界观，“表现中国诗人和学者们用他们的常识，他们的现实主义，与他们的诗的情绪所估定的一种人生观。”林语堂的散文成就很大，他写散文的出发点我很喜欢，“关于我自己的思想与生活经验，”他写作的态度也喜欢，虽然我和林语堂一样“看不起客观的哲学”，但他跟我单纯地不喜欢枯燥的哲学不同，“他恐怕把目标定得太高，因而读者期望太大。”他的各种描写与修辞我同样喜欢，“让我低低地躺着，紧贴着土壤， 和草根地亲近着。我便会觉得心满意足。我的灵魂在沙土里舒展地蠕动着，觉得很快活。有时当一个人沉醉在这土地上时，他的神灵似乎那么轻飘，使他以为是在天堂，可事实上他不过是站在地上的六尺之躯罢了。”

“人生的哲学”

林语堂认为人生哲学大都是由古代思想家的观点引申发展而来，庄子的发现真正的自己，孟子的情智勇，老子的玩世愚钝潜隐，子思的中庸，陶潜的人生，这些中国古代的思想奇葩，不能够指望后人完全遵从的，譬如情智勇便是人生最理想的性格状态，“一个热情有情感的人，也许会做出许多愚蠢和鲁莽的事情，可是一个无热情，无情感的人却是一个笑话和一幅讽刺画了。而热情又未必与勇结合起来。无论如何，智如果不能生勇，便无价值。”哲学是个很玄妙的存在，善变，滑溜溜的，少有人抓得住他的尾巴，既然每个人生的问题不尽如一，那就少给别人的人生开药方，彼之砒霜，吾之蜜糖的事情可不少见。

“人生的态度”

林语堂的“人生态度”不仅仅写了人生态度，还包括了对文化的理解，做人作文，幽默的内涵，矛盾，废话和一些其他人生要素，其中又以幽默的篇幅最大。林语堂大概很欣赏老庄之道，但是我以为老庄的道理都属于过分看重精神力量，而林语堂应当是批评重精神的人生态度的吗？人生态度是后天养成的，人生是出生便开始的，也许态度会影响了人生的轨道，但前提是你得是个人。林语堂在人和猴子间画上了约等号，指出唯一区别是想象力，其实如果猴子也有了想象力，有了梦想，有了幽默，那我也可以认为他是一个人了。有人将幽默的人看作是有自信的人，是有点道理的，不久前看了一篇很短的小说，一小时读完，一路看到结局心里还是很动容的，虽然作者爱耍心眼儿让读者哭哭笑笑的，“写得使你时而或哭或笑，亦哭亦笑，时而哭不得笑不得，远超乎讽刺褒贬之外，而达乎幽默同情境地，”这话简直说到心坎儿里了，现在想来，我一方面感叹主角们的无双才情和痛心下场，一面我脑子里冒出的居然是“反封建礼教和专制，”吓了自己一跳。新生代作者当中，笔风凌厉幽默的大有人在，我喜欢并且相当佩服，说明作者本人是将一针见血的幽默作为自己重要的人生态度，“凡写此幽默小品的人，于清淡之笔调之外，比现有独特之见解及人生之观察……写惯幽默文的人，只成了一种格调，都可以落笔成趣了。”

“人生的享乐”

有多少人提到享乐就联想到钱财权势的？我看不起这些人，但是，这世界的温暖如何等分呢？那句充满了无奈的“责任拖累了天真”不是空穴来风，我永远都成不了一蓑烟雨任平生的潇洒江山客。快乐的原因在林语堂看来有许多，家庭，自然，阅读，心灵沟通等等，精神领域上占了很大比重，我个人的精神享受除了中规中矩的课堂，就是小说，一部小说能够真实地写出角色真实流畅的情感，而不是一个牵线木偶一样冷淡漠然的旁观剖析，我认为算是好的文学作品了，绝对是美丽可爱的。

林语堂的人生享乐有茶，有酒，有食物，有睡觉，有雨，有花草。《酒令》一文中提到很多好玩儿的物什，花雕酒和酒令，虽然时间地点人物的接龙小游戏我从小玩儿到大，但我也不知道这原是小说《兰花梦》中的一种酒令，中国自古以来的许多传统游戏变了个样貌在孩子间流传生长，是传统和孩子的幸运。说起花雕，总带了点儿忧伤，当父亲将花雕亲手交给女儿，父亲的心情是怎样？女儿呢？花雕的故事有些类似少数民族的风俗，孩子一出生就种下一棵树，去世时砍下来做棺木，这时候的故事应该更沉重了。

这么些文章里头，我最喜欢的是《论花与花的布置》。中国特别爱用花来比人或者拟人，最神秘的还是花背后的故事，菊花身边站着陶潜，林和靖爱煞了梅花，莲花有周敦颐理解爱护，杜鹃自古就是望帝的化身，这些故人和他们的花虽然沾染了一丝半缕的悲意，但不失为一种享乐。

“治学的艺术”

林语堂的很多观点与我不谋而合，就比如现在有很多忙着插足别人休闲生活的人，七嘴八舌地给路人列了不少又臭又长的必读书单，各专业都有，似乎我非得一本一本找来供在床头柜上然后一本一本读完似的，这种视读书为责任和义务的观念实在应该打破，读书应该不分类别的读杂书。近几天为了一些差事重读了几本小说和专业书，其他不太要紧的事情都撂下了，说浪费时间也好，说不思进取也罢，至少我很乐意也很享受，读完心情也超好，这就够了，有钟爱是好事，何必为了“必读”两个无理的字眼就敲定了未来长则纪数月的娱乐生活呢？

治学后常跟的修饰词是严谨，说严谨，其实散文么，也不见得有多严谨，字里行间平淡最醇，闲适洒脱就好，我有时看着他的遣词造句也会笑笑，“中国古文轻松气派”给我印象最深刻，林语堂形容得恰好，看白话文时偶遇到文言词，瞬间就觉得亲切。治学能让人觉得亲切可不容易啊，不仅要尊重自己的兴趣和观点，还要尽量还原真实，年轻人很容易因为一两个治学不良的引路人就厌恶一门学问，我就是一个例子，读书不分喜恶这个最高境界我是达不到了。

“东西方文化比较”

本土的作家是相当了解本国的情况的，民族性那点可大可小的事儿当然更加了然于胸，“中国民族的有优点，也有劣处，若俭朴，若爱自然，若勤俭，若幽默。好的且不然，谈其坏的，当就坏处着想，勿专谈己长，才能振作……三个弱点：忍耐，散漫性及老猾性……胆量与雄心固非中国人之特长……固有伟大，固有弱点。”确实，中国推崇的是“一种比较和平容忍的文化，在这种文化下，个性发展比较自由，而西方文化的硬性发展与武力侵略，比较受中和的道理抑制，”因为“机械的制度、不徇私的、不讲情的、铁面无私的制度，与中国人的脾气，最不相合。”但是，老成温厚的国民性对文化的发展是在没有太积极的促进作用，更何况“现代中国人是一种放纵、乖张、神经衰弱的个人，由于中国民族生活在过去一个世纪的不幸，以及要使自己跟新的生活适应的耻辱，因而失了他的气质。”希望在时代进步的推动下，可以看到显著的值得骄傲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