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回娘家
赵正龙听了老嗲的话，这天趁下雨生产队歇工，紧赶慢赶去沙坡凼看望女儿，天黑前到了云家。
云三妹见到风尘仆仆的玉梅父亲冒雨前来，心想又来干什么？那么远，也不嫌累，别是赵家又缺了什么吧？
她是看不起大哥这个老丈人的：人嘛，模样倒是长得牛高马大的，可惜人穷志短，赵家这些年吃了他们云家好多粮食呢，三妹一想起就十二分心疼。
她假装没看到这个穷酸“姻伯”，心里说一声“要饭的来了”，哼着歌儿自顾自回了屋。
三妹在准备嫁衣，除了生产队出工，家务活自有老妈和大嫂二嫂。她要给自己绣齐十二双鞋垫、两幅帐帘、两对窗幔、四个手袋、二十对枕套……
赵正龙想：云家这个三丫头，看着聪明伶俐，却没学规矩，长歪了，可惜了！
倒是云飞的残疾四叔云绍文看不过：“亲家来了？等哈将就吃碗稀饭，我拿块肉来煮。玉梅可能就该回来了。”
云绍荣收工先回来，见亲家赵正龙来了，又见四弟拿肉来煮，大胖脸黑得像锅底，瞪着云老四气哼哼直喘粗气。
云老四气炸了：“我各人喂的猪，拿来招待亲家，你少给我脸色看！一年到头，亲家又没来过几回！”
赵正龙心下不自在，却笑着说：“玉梅过来几个月了，没回去过，她姑婆喊我来看看。我明天天一亮就走，不给亲家添麻烦。”
云当家的发作了：“有啥好看的？少她吃、少她穿了？我云家又不吃人，未必你不来看她，她会少块肉唛？你女儿有几斤几两你又不是不晓得？下力活儿不得行，担粪挖土不得力，倒是学了城头人的烂摆杂，学人家读书写字，吃得饱不嘛？我哪阵就想冒火了！亏得亲家还来看她。依我说，就是你给惯事的！”
云老大越说越来气，骂骂咧咧去吧嗒他的大烟袋，丢下赵正龙独自尴尬。
云老四难受，他大哥云绍荣一向耍横，自己年轻上山打柴摔伤，落下背驼身残，一直逆来顺受。
云老四看赵正龙受气，十分过意不去：“亲家，你莫怄气！你家玉梅，我的这个侄媳妇，不是我夸她，实实在在的聪明贤惠又能干，只是身体单薄些，力气是小点。我云家人多，又不要她耕田，要那大蛮力干啥嘞？她孝顺懂事，对一家大小都好，都好！”
赵正龙看云老大横眉怒目，不理睬自己。心下暗自后悔，当初自己一力奉承的婚姻，看来是错了。都怪自己糊涂，贪图云家钱粮，却让玉梅来还债，可怜的玉梅！
赵正龙心口剧痛，摸了摸口袋里的电筒，心一狠，提脚就走了。
“只要玉梅没有缺吃少穿，没有缺胳膊少腿儿的……玉梅，原谅爸爸无能……”
赵正龙负气离开云家，去五里外的表侄女家住了一晚。次日一早离开，途经青龙场时买了两个馒头，下午回到分水，跟一家大小说玉梅挺好的，叫大家放心。
他可哪里敢说连女儿的面都没见到？不说也罢，气人又丢人！
玉梅和云飞，光琴和她老公、三弟，一起收工回家，见婆婆在做饭，公爹在坝子边吧嗒旱烟，驼背的四叔在砍明天的猪草，最小的两个小叔子在打闹，三妹在她自己房间的窗户下绣花儿呢。
玉梅不疑有他，自顾自该干嘛就干嘛，一直忙个不停。
晚饭时候，三妹嘴角含笑，叽叽喳喳话很多。
四叔几次欲言又止，被云老太爷瞪着，终究无话。玉梅到底没发现自己父亲曾经来过。
过了好多天，玉梅才听生产队的人说，父亲来过却被气走的事儿。
可是，事情已经过了，过了就过了，未免横生枝节，玉梅忍气吞声没有提起。
玉梅和光琴妯娌俩，空了去山上采了几背篼广藤，打整好了去中峰寺卖给藤椅社，得了好几块钱。
广藤，大山上很多的。漫山遍野的藤蔓，好多都缠绕在大树上。钻进林里，奋力逮下，割成一两丈长的，再挽成一圈一圈的背回来。
大铁锅烧水，煮两三个小时，把广藤煮熟透，趁热剥下青皮，剥好放在大石缸里浸泡。泡几天取出晒干，白白的均匀的广藤就成了。
九龙峡的广藤，特别受东溪和中峰藤椅社欢迎。
（简子备注：七八十年代的广藤才几分钱一斤。今年售价按等级五至七元每斤。）
玉梅想到母亲生日临近，买了毛线给她织了一件毛线衣。
毛线衣，最近几年挺时髦，幸亏知青姐妹梅丽和黄蓉把她教会了。
玉梅提前就跟同样嫁到山里来的一个镇紫街姐妹约好，一起回娘家。
云大当家的叮嘱儿子也跟着去回老丈屋，免得玉梅去了就不晓得回来。
玉梅回娘屋，一家人自是悲喜交加。徐英看玉梅又瘦了，知道玉梅辛苦，心疼不已：“唉！嫁了人，端了婆家的碗，要服婆家管。”
玉梅却故作轻松：“我不是一直都单薄嘛，瘦点才好呢，以前的能穿，不用另外做衣裳。妈妈别担心，我挺好的，云飞对我很好，一家人都好。”
云飞故意落后，此刻才跨进大门说：“我没管她。她厉害。”
徐英心知肚明，笑一笑，懒得计较，里屋做饭去了。
玉梅拿出针线绣鞋垫。
云飞在一旁动手动脚胡言乱语，玉梅分外恼怒，恨他鬼鬼祟祟跟踪，又烦他毛手毛脚污言秽语，顺手拿鞋垫狠劲拍打过去。
云飞夸张地干嚎，一边飞快跑出门大喊：“婆娘打人了！婆娘要打死男人了！”
一下惊动旁人，一个湾子的人家，男女老幼都赶来看闹热。
黄勇正在吃饭，听到云飞惊抓抓的叫喊，吃惊不小，扔了碗筷，也来看个究竟。
黄勇一看玉梅端坐屋里在绣鞋垫，云飞却在坝子头撒泼。
黄勇忍不住笑了：“耍猴儿呢？这么热闹！哟呵，你遭打了？你们云家那么凶，哪个敢打你哟？胆子不小嘛！”
云飞瞪着黄勇：“还不是你！她不要我挨倒她，看都看不得，她欺负我！”
黄勇莫名其妙，晃了一下拳头：“云飞！嘴巴给我放干净点！我警告过你的哈，玉梅少一根寒毛，我们娘家人都不得依教的哟！你给我小心点！”
备注：
罗开琼女士倾心之作《追求》，
简子友情整理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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