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一书中,荣国府老太君贾母(老太太),是除了皇妃元春之外的最高领导人,宝塔尖儿上的人物,按钱钟书的比喻,人类社会就像一棵大树,只有爬得最高的猴子才能看见别人的笑脸,而底层的猴子们,能看到的,只不过是别人的屁股而已。
老太太就是那个爬的最高,能看得见他人笑脸的“猴王”(巧的是,老太太居然还做过一个灯谜,叫“猴子身轻立树梢”,谜底谐意是“有言必应”),她对人的好恶,评判,分量犹如现在某些大单位(比如什么政府机构,什么国企)中的大领导,她的臧否,哪怕她出于很主观的恩宠或者憎恶,直接就关系到某个人的荣辱与各种利益,以及整个人生。
所以,其实人人都想成为老太太(大领导)喜欢的人。
贾府中的老太太喜欢女孩儿,她对女孩儿的喜好倒也是有标准的,比如,她的第一标准和她孙子一样,一定是要漂亮,要高颜值,然后是会说话,风趣,爽直(换个词叫尖刻),能让她开心。
符合此标准的最典型莫过于凤姐和林黛玉了。不过幸好,老太太自己还有补充说明——这点“大领导”们都一样。都会说“我这个人,是没有偏见的嘛,对每个同志的看法,都是一个标准,都会实事求是的嘛”——老太太说了,她倒不是一定喜欢会说话的,那会说话的,既有好处也有讨人厌的地方,不会说话的呢,其实也有他的可取之处。
于是贾宝玉立即出来点赞,说,那是,假如真的只疼会说话的人儿,那只有凤姐姐(王熙凤)和林妹妹可疼了,可见,这两人一直是老太太偏疼偏爱的,是各位学习的“榜样”与“楷模”。
当然,所有的当权者,只要被人窥见他有什么私人喜好,那么,就一定会被人利用。
比如领导喜欢游泳,底下就会出现很多浪里白条,阮小二阮小七之流赶着就汹涌而来;领导若喜欢网球,无论怎么样都要去招几个李娜的陪练之类,平时可以陪领导玩好,锻炼好。
宁国府的尤氏,知道老太太生性好热闹,喜欢听笑话,凤姐儿说笑话往往能得到老太太大加赞赏,于是,她也学着说笑话,这可能是真心孝顺,也可能是东施效颦,反正是想讨好,想脸面上有光。但是,尤氏大奶奶才能有限,说的笑话,却让老太太听的直接就朦胧睡过去了。
此类“模仿”也是挺现实主义的。在一些单位里,大家都对某类“马屁精”的做派都挺看不过的,认为他们的“技术”也不过尔尔,但自己真的亲身上阵同等试验时,却发现大领导就不喜欢你这个高仿者,就喜欢“原创”的那一位,如此铩羽而归,也真是令人无言叹息。
由此可见,让领导喜欢,让当权者喜欢,有的可以模仿,有的模仿不来;有的可以争取,有的争取不来。
比如林黛玉是老太太的嫡亲女儿的嫡亲女儿,血浓于水,这种世袭的爱,你争取的来吗?凤姐儿有郭德纲的口才,是府邸中的第一笑星,同样一个笑话,她说了老太太就笑,尤氏(别人)说了,老太太睡着了——你看你没有观众缘,祖师爷不赏饭,
奈何?
另外,书中还有一个人物,也让老太太爱的不行的,那就是薛宝琴。老太太爱她,连压箱底的皮大衣都拿出来送她了,“这么疼宝玉,疼黛玉,疼两个玉儿”,也没见送他们穿。薛宝琴有什么好处呢?绝色。绝色的意思是就是美得没有对手,倒不是什么五官,身材天上有地下无,而是人家自带光环,看起来气场就是比普通美人儿更能入画,连仇十洲画的美人图里的美人,都没有她好看。
以上的例子都是天命所归,不是你努力得来的,或许你拼尽老命上蹿下跳,都比不上人家的素手轻扬,露齿轻笑,再多努力有时候只是出乖露丑,倒不如安分随时更妙。
老太太也极喜欢鸳鸯。鸳鸯的优点是忠诚,对工作认真负责,老太太的事再小也是大事,自己的事再大也是小事,而且,鸳鸯善于处理各类关系,能把事情做得有条有理,不偏不倚,办事能力极强。鸳鸯是全凭自己的实力与绝对忠诚获得老太太赞赏的,这一点,很励志,却也实在有点难,因为,相对练拍马功似是更容易些。
另外,所有的大领导,有时候往往会剑出偏锋,不走寻常路。老太太在喜欢漂亮,能干,会说话,伶牙俐齿的美人儿之外,她还喜欢一个让众人大跌眼镜的人物——傻大姐。
这个傻大姐是个干粗话的,大约发育迟缓,天葵未至,很多时候处于“天籁”的状态(换个词就是混沌),她倒是一双大脚,干活爽利,因为完全“天籁”,有时候说话不牌理出牌,和婴儿的呓语类似,听了让人发笑——是和凤姐另一路的“笑星”。凤姐是经过训练的实力派,技术派,傻大姐则是天然呆萌的“天然派”——老太太偏也喜欢听这个,闲空了郁闷时,就找傻大姐儿,和她说话聊天,解闷儿。
有人说了,那老太太不就是把傻大姐儿当小丑吗?是的,那凤姐儿总算位高权重,可是在老太太(大领导)跟前,难道不是个小丑?老太太没有“猴儿猴儿”地喊她?(注意,此处又涉及到“猴”,这个字,真的让人心生悲凉),王蒙曾经说过,凤姐如果不当家理事,在老太太面前,也就是一个弄臣,一个逗乐的小丑而已。
幸运的傻大姐因为贾母的“另眼相看”,就这么一个粗使丫头,也得了好处,大家“见贾母喜欢她”,她的言行若有出格之处,也就不去苛责。所以,但凡“领导”垂青的人物,总是或多或少能捞到一点好处,得到一些特权下的残羹剩饭。
记得梁文道曾经说过,他说有研究表明,养子总是越长越像家庭中的男主人,连一个家庭中后来的狗,都会慢慢长得和先来的那条狗差不多(当然他指的是神似,是气质,与观念之类的相像),可见这是一种“保护机制”,人类(或许其他动物也会?)总是在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在取悦于当权者。
那么,当权者的好坏是否就成了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呢?
贾府中的老太太还算是一个比较过得去的“领导”,她既从血缘,人际关系,从颜值,从趋炎附势奉承拍马中挑选她喜欢的人,她也会看到谁才是真正有工作能力,谁才是真正忠诚,有担当,敢驳回她的意见,当然驳回的本意是为大局,是为她好——书中只有一个人敢驳老太太的回,那就是鸳鸯。她也能欣赏这样的人。
只可惜,贾府中只有一个鸳鸯。而俗世中,鸳鸯这样的人也实在太少,连傻大姐都少,多的不过是凤姐(凤姐当然是行业内的翘楚),尤氏之类,他们不过都是在出尽百宝地逗“领导”,逗当权者开心,然后图谋自己的利益,即使自己学艺不精,说的“笑话”让人听的都睡着了,但他们也会再接再厉,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奋勇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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