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用快门帮我们留下美好的人

      瞬间被定格,在现在显得易如反掌。智能时代,手机兼具了电话、电视、电脑、照相机、学习工具等多种功能。随时随地,360度无死角,人生的悲欢离合都可以清晰地拍摄下来。只要手机内存够大,储存相片的数量更是大得惊人。我喜欢翻影集,老相片未经修饰,大多真实呈现。随意一张,你都能想起拍照时庄重的感觉和那段不复重来的岁月。

一、 邻居是位摄影师

      幼时照的照片不多,保存下来的就更少了。黑白照片上的那个我怎么看都觉得陌生,实在没有印象。承载了记忆的是这张彩照,也是我人生的第一张彩色照片。记不清照片具体的拍摄年限,根据我白底彩圈的衬衣和背后的油菜,大概推算出是1990年的5月左右。衬衣软软的,贴身而舒服。因为喜欢,洗得更频繁,衣领处已经纱线断裂。母亲买了新的衣裳,便扔了这件破的衬衣,我又捡回来非它不穿。

      邻居与我们隔着几户人家,是一位老师,他和他的妻子都在市里教书。他烫着流行的卷发,每月回来一次,骑着摩托车,突突地从门前过。有一天,他路过我们家,顿住了。他喊住我风风火火忙进忙出的母亲:我想给你两个姑娘照张相片。我见他胸前挂着一个黑家伙。母亲笑着婉言谢绝了,她似乎有些难为情,也大概不想欠对方一个人情。他又跟母亲讲了一些话,母亲就依了。照片上的裤子实际已经扔在大木盆里待洗,为了照相,又捞起来换上。而凉鞋在履行使命之后,又剪作拖鞋,没有更好的鞋。

      总觉得少了什么,他急急地往家跑。回来时,手里握着一把簇新的花。好漂亮的花儿啊,那是他们结婚时的摆件吧。他细心地分成两束,然后塞给我和妹妹。他眯起眼睛,让那个黑家伙贴在脸上。一番站姿的调整,又说着“笑一笑”,然后我就笑的比哭还难看。在家门口稻场的边缘,留下了这张珍贵的照片。

      五月的浓雾还未散尽。过了些日子,就听到他车祸于国道的消息,说撞得很惨,摩拖车完全报废。丧事那几天,门口络绎不绝的人,我看到众人拦着他哭得撕心裂肺的妻子,看到他一岁多的儿子感应似的喊着爸爸。我望着照片上卷发的他,近近的,静静的,不觉得害怕。

二、 富里寺街上的照相馆

      镇上仅有的照相馆,在富里寺街上供销社的楼上。老板是我们村的,面相和蔼,笑意盈盈,带着生意人的满面春风。毕业季是照相师傅最为忙碌的时候,他应邀到各个村小学去照集体照。照相的机会不多,合影前一日,老师再三嘱咐:明日里穿上自己最好看的衣裳!最好看的衣服也是极素净的。

      初中在富里寺就读。手里有生活费,就有了流动资金。同学约着去照相馆照相,就斗胆更改资金用途。艺术照在悄然盛行,盅惑了蜇伏已久的臭美之心。第一次去照相馆,供销社楼梯破败不堪,像荒废多年的场子。狐疑地上楼,二楼并不宽敞明亮许多,有几缕阳光从破碎的玻璃中钻进来,无数灰尘在光线里舞蹈。几套蒙灰的陈旧的服装孤寂地悬在那里。这与我想象中的照相馆实在是大相径庭,那些张光鲜的照片就是盛产于此吗?心里一万个不敢相信。照相馆的生意属于独家经营,估计老板觉得没有投资和改善的必要吧。

      少年时期有个当兵的梦。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在服装中扒拉了一下,就换上了军装。肥硕,紧紧腰间的皮带就好了。摘掉眼镜,反剪双手,俨然自己就是当兵的人。照相师在身后拉动绳索,哗啦啦背景布就换成了海滩边的椰树林,碧水蓝天,与军装的颜色浑然一体。后来又与要好的同学再次造访,照过几次合影。

      等我再回镇上拍照,已经为人母。四个月大的女儿剃了胎发,便想给她留张纪念。富里寺街上的照相馆不复存在,已举迁到路口镇上。而当年为我们的童年、少年留下美好回忆的人已经功成身退且子承父业。他的儿子为我的女儿拍下了萌萌哒的相片。

三、 黄柏河边上的女照相师

      到宜昌上学。

      逛的最多的是塔里,到夷陵区教育局是我们走的最远的地方。沿着黄柏河,边走边聊,没有多长的时间就到了。集锦路的桥头,一片草地,有五六家照相摊子。男的、女的都有,也许爱笑的人真的有好运。丁琼,我一眼就看中了她眼里眉梢的笑意。就是她了,招呼同伴,我们不如在这里照几张照片留影吧。女人跟女人沟通比较容易,摆拍的时候更不会拘谨。这一照,就是四年。虽然我们也用傻瓜相机买柯达相纸,出去活动时任意拍,但凡稍微正式点,我们就直奔她而来。

      工作后,因为某种情结的牵绊,我还是会舍近求远地跑来找她照相,甚至带着一帮子朋友或者同事过来。某天,送女儿上课,趁冬日暖阳去黄柏河边上漫步。有意识的就从河边的鹅卵石上蹿到草坪中间,看看那个从1997年一直用相机帮我们记载青春的丁琼。以前热闹的照相摊位仅留下两家。我径直走过去,老板热情地打招呼:照机啊?

      我笑笑,我想问问丁琼还在这里照相吗?

      丁琼啊,还在的。不过这时可能回家吃饭去了。他指着对面那个无人看守的摊位,上面贴着各种样拍,冷冷清清的。

      谢过之后心里有股惊喜冒出来。一晃18年了,她终究还在。后来又有意路过,还是为了看一眼她。四目相对,她容颜依旧。她盯着我看,觉得面熟,好熟。我莞尔一笑,丁琼,我一直记得你!我是粮校的啊。她恍然大悟,你变得我快认不出来了,就是觉得熟悉。我咯咯地笑,是呵,我已经从16岁的姑娘变成了30多岁的老母亲了。

      这两年,照相摊位彻底销声匿迹了。从你的世界路过,再也看不见你了!

      姑爹每次回家过年,会一家一家的拍全家福;

      聂大哥在文联时初学摄影,给我们拍了一些写实照片;

      孩子出生后,买了一台sony相机,以便随时捕捉她的精彩瞬间;

      …….

      在那些贫脊单调的日子里,感谢用相机帮我们留下过往的人。活着或者死了,继续奋斗在摄影路上或者迫于生计另谋它路,而保存下来的相片,像一团温暖的火苗,经久不息地跳跃着,火光里印照着我们最真实最可贵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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