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章摘要：
俩姨在金羊冈设计了一连串奇异的怪事，比如让押解囚车的魏校尉所骑的马突然‘’暴毙”、出现一窝追着蛰的马蜂、几十条不伤人的大蛇、路中间横卧一只老虎等等，吓走了大部份人后又将剩下的小队人马药倒，然后把徐家父子的尸首藏到了安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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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俩姨设宴
第15章 永世长生
1
金鹏自俩姨离开后，心里一直激动着：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高人？这人离窗户还有七八步远，手未碰窗框一边一角，就能遥控着把窗开了？若非亲眼所见，怎么可能相信世上还有如此神奇的本领？
大叔和大哥，还说要除老虎，可他们身上既没带刀也没带枪，如果赤手空拳能把老虎打死的话，想来对付那些个官兵也很容易，可他们到底会怎么对付那些人呢？
金鹏左思右想，心里又是好奇又是疑惑，他急切地盼着时间快点过，盼着俩姨（他认为的大叔大哥）快回来，直到天明都没有一点睡意。
估摸着其他房客差不多吃过早饭了，金鹏才悄悄闪出房间按苏素的吩咐去吃早点，又挑了些好吃的打包，然后回房继续巴巴地等着。
已时过后，隔壁房间传来呼唤同伴吃午饭的声音。金鹏心里开始焦急起来，大叔他们再不回来，酒家问起来可怎么说呢？正想着，突然传来了敲门声，金鹏紧张地从门缝里向外观察，不想却是俩姨回来了。
“大叔，大哥，你们从前门进来的？”金鹏惊喜地问道。
“哪能呢？我们……”怜儿笑着指了指屋顶，一边放下背嚢去倒水喝。
“大叔，我来。你们把我哥哥救出来了吗？老虎打死了吗？”金鹏一边抢着倒水，一边迫不及待地提着问题。
“你放心吧，今天晚上我们就带你去安葬他们，只是你见了不要过于难过，毕竟已经去世那么多天了。”苏素小心地提醒着金鹏。金鹏沉默了，倒水的手微微颤抖着，两行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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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半晌，金鹏向苏素问道：大哥，你说我以后去哪呢？
苏素心里一乐：这孩子，你以后去哪，我还没问你，你倒问起我来了啊！
金鹏和裴鸿烈不同，看到俩姨武功高强他也没有提出要拜师什么的。俩姨不在的时候，他心里还七转八念地想问题，俩姨一回来，他就跟傻了似的，不但没有拜师的念头，还恢复了初见时迷迷瞪瞪的模样。他向苏素提出问题，却又并不需要答案似的自言自语：
五岁的时候，我娘就离开了我，虽然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可我总觉得和大娘、三娘都有关系。
六岁的时候，三娘生了一对双胞胎弟弟，我爹对我就越来越冷淡了。家里没有一个人在意我的冷暧，难过的时候，我就想想我娘，可是年龄越大，我娘的脸却越模糊，现在，我再也想不起来娘长什么样子了。
我不想当官。十四岁的时候，教我和弟弟念书的先生写了一首诗，其中有两句：“锦上添花不足奇，雪中送碳最可贵。”被人告发到官府，说这是对大晋的不满，想反晋复宋哩！我不明白，此“锦、送”和彼“晋、宋”有何关联？可我爹为了洗清自己，给先生用大刑，还不停地逼问他并没有遭遇困难受人相助，为何要写这样的诗，为什么还要“叹宋最可贵”？先生受尽折磨，移交大理寺两天后就死了。
我也不想结婚。我所见的女人，一个个都和大娘、三娘差不多……
安葬完义兄，我该去哪里呢？这世上哪里能容下我……
听到这里，苏素明白了。大鹏这孩子，原来早就厌倦了这尘世。如果不是大昭二十一年后所有的道观和庙宇都被拆毁了，这孩子大概会出家去吧？
苏素和怜儿正想着要怎么开导他的时候，大鹏突然如梦初醒似地眼睛一亮，冲着苏素怜儿倒地便拜：大叔，大哥，你们教我本事可好？我要杀了大晋的皇帝给哥哥报仇！什么大和大圣皇帝！和在哪里？圣在哪里？哥哥的上谏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反而招来杀身之祸。这样糊涂又残暴的皇帝，只有推翻他！那魏仲贤他们呢？大叔把他们都杀了吗？他们的尸体在哪里？我要把他们碎尸万断！
看着金鹏被仇恨燃烧得通红的眼睛，苏素知道，这孩子和瓷儿、鸿烈都不同。瓷儿生在富裕之家，尽享家人关爱，又天生聪明善良，还有睿智的太爷爷启发和引导，所以虽然藏在深闺十六载，却有着悲天悯人的情怀；裴鸿烈本就是一个有着仁心仁术的好医生，“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上医医国，中医医人，下医医病”这些前辈医学先贤的教导，早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只是时道不济才抑制了他的理想和抱负。当他们知道癞子村的存在后，产生去拯救的念头那是顺理成章的。
可是这大鹏，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得到过多少爱，他的心里满是失望、不满、厌倦，甚至还有仇恨。当然，徐有为是一个心怀天下的好青年，可他们毕竟认识时间不长，对他能有多少影响呢？再说癞子村不但有恐怖的传染病，人们还因极度恶劣的环境而变得更加面目可憎，这样一个地方，大鹏能留下来吗？如果他总是忘不了复仇的念头该怎么办呢？
苏素和怜儿对视一下，两人都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唉呀，本事也不是一年两年能学成的，学不学的等安葬完你义兄再说吧。现在我们先去吃饭，吃完我们还要回城里接两个徒弟，你要一起去吗？算了，吃完你睡一觉吧，看你这眼圈黑得，晚上可还有大事要做呢。”听苏素这样一说，金鹏倒是平静了很多。对呀，大叔大哥已经帮了大忙了，安葬义兄自己应该多出力。拜师的事以后再恳求，他们既然还有其他徒弟，想来再多一个也无不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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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中饭，金鹏留下休息。苏素怜儿回乌兰见了裴鸿烈与瓷儿，把两天的经历详细说与他们。他们两个，也已买好了四匹骏马，还有一麻袋的草药，三麻袋的粮食与种子。
裴鸿烈说药材只买了没法在山里现采的那些。粮食到了西宁还得再买，千把个人，一人一斤粮就得一千斤，所以就算四匹马儿都驮满，也是杯水车薪。种子买了白菜、萝卜、大蒜、辣椒这几样，因为正好适合八月后种植，而且大蒜对预防疾病有益，辣椒到冬天可以助暧。生姜山里有野生的不必买。土豆适种还可当粮，就是体积大又沉，也怕刚种下就被偷吃掉，所以要不要买还得请示师父，要买的话可以到西宁后再买。
而最必需的农具和木匠用的工具，却是一件都没买到，因为朝廷对铁制品控制得很严。裴鸿烈说到这，脸上满是无奈与忧虑之色。
“山里可有会打铁的人？”怜儿问道。
“有！有！还是个年轻人呢，他父亲已经得癞病死了，他倒是没染上，这个小穆，手艺不错。我以前就和他们家认识。进山的时候，在邻居眼里他们家是最惨的，因为一家六口人全被赶进了大山，但进山后他们是过得最好的，除了老穆死了，他娘，媳妇，娃，还有个十来岁的弟弟可都在呢，一家子相扶相帮，到底活得更容易些……可是，这打铁？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呀……”
“哎，这‘米’我们已经弄了一些，虽然不多，应应急还行。既然有铁匠就好办，你俩这就收拾收拾，我们今晚先送别徐家父子。”
“二姨，我早就收拾好了在等你们回来呢！我们现在就可以走，我可想死你们啦！”瓷儿跳起来搂着怜儿和苏素的脖子各转了一圈。这两天，她实在是太兴奋了。看着为筹建天簌国而准备的东西一件件购买起来，她的心里满是憧憬。人生能够参与这样宏伟的大计，亲手从无到有创造一个美丽的国度，这实在是太有意义太令人振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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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鸿烈心思慎密，他和瓷儿早就把所买的东西分装了八个麻袋，这样四匹马儿可以均匀地负担重量，四个人也可以以马代步前往金羊冈。
快到目的地的时候，迎面来了七八个人，边走边大声谈论着什么。苏素和怜儿武功高强，老远就已听了个明明白白，怜儿笑着告诉两个徒儿：那群人里，有五个是上午去兴隆的客商，他们发现倒地的官兵和那只死老虎后，觉得非常奇怪，官兵身上无伤，大概是被老虎吓死的，可老虎是谁杀死的呢？这时正好来了三个巡逻的猎户，因为怕被官府怀疑是他们杀了官兵，就拉了几个人一同去乌兰作证。
“大姨二姨真是神机妙算，想这些人到达乌兰，天也完全黑透了，官府总要明日才会派人查看，今晚正是我们安葬徐家父子的好时机。”
等一行四人到了“三碗不过冈”酒店，瓷儿发现，这时机还真不是一般的好呢！因为这时所有的猎户都知道了老虎已死的消息，他们现在跑去看热闹还没回来，听酒家说他们已在酒店订下丰盛的酒菜准备好好庆祝。
小二帮苏素他们安排好了马匹、货物和房间，四个人见了金鹏打过招呼，俩姨替他们相互作了介绍后一起去吃完晚饭，那些猎户们才兴高采烈的回来。因为知道官府会查看，他们也没有去搬动老虎和官兵的“尸体”。不过，在他们的议论里，倒在地上的官兵只有六个。瓷儿心里偷偷一笑，等明天可就六个也不见啦！
猎户们喝得兴高，酒家也忙得满脸堆笑，所有的人都聚在大厅谈笑风声时，苏素一行五个回房悠悠然收拾完东西，悄悄地从窗户出去了。
上路后，金鹏才真正领教了俩姨的功夫。当他听到耳边呼呼的风声时，简直怀疑自己是在做梦，不，他做梦都没想过自己能够腾空而飞。这下他可铁了心要拜俩姨为师了。人生最快意的是什么？大概就是拥有这样无人能敌的本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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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个人来到藏尸地点后，苏素和怜儿移开挡在树洞前的几块大石头，当金鹏看到变成人干的义兄父子时，咬破嘴唇后流出的鲜血和着热泪滚滚而下，他心里又一次加重了复仇的念头。
苏素看着金鹏叹了口气道:“安葬的地方我们已经看好，就是我们发现老虎的地方，那里很美很美，可以让他们安眠。不过我们得走上一个时辰，瓷儿负责开路，我和怜儿搬运遗骸，路不是太好走，鸿烈大鹏你们俩能跟上么？”
裴鸿烈听了苏素的话走上前扶住大鹏，一边对师父点头表示没有问题，大家把探问的目光停留在金鹏脸上。金鹏紧紧地咬着嘴唇，含着泪也点了点头。
苏素从树洞里拿出一把大刀交给金鹏：等下挖土就用它了，这事你来做吧！这里还有二十五把刀，六副马蹄铁，六套盔甲，两副脚链和铁锁，等会我们再来取。
说完话，苏素和怜儿小心翼翼地从树洞中移出了徐家父子的遗骸，恭恭敬敬地用双臂平稳地托着，一行五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目的地。
那果然是个好地方，草木青翠，花香扑鼻，各种形状的岩石巧夺天工，一条自上而下的小溪，经过两块一丈多高的岩石时形成了两道漂亮的瀑布。那“哗哗”的水声犹如正在浅吟低唱的少女，正用最动听的声音倾诉着小徐的悲壮事迹，那流淌着的仿佛是源源不断的智慧，激起的雪莲般的水花恰似那亘古长存，永远激荡人心的大爱。
苏素选了块旁边有一棵苍翠古柏的地方，用大刀将树下的青草连根挖出，怜儿和瓷儿心领神会地把它们托着放到一边，裴鸿烈和金鹏则按照俩姨的吩咐用早就准备好的真丝被面把徐家父子的遗骸小心地包裹起来。
待整出了一块一丈见方的净地，苏素把大刀交给金鹏去挖坑。
大刀不是挖土的最佳工具，金鹏只能把土砍松了再用手去捧，不一会，指甲里就嵌满了泥土，指面也被混在泥土中的小石子磨破流出了血，可是他心里满满的都是悲痛和仇恨，疼痛的感觉变得模糊而迟钝了。
金鹏挖了近一个时辰的土。俩姨折了好些松柏的枝叶，看着土坑的深度差不多了，就把这些枝叶垫在坑底，然后一起恭恭敬敬地把被面包裹的遗骸抬入坑中，把土填上后俩姨又带领大家把移出来的青草重新栽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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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恢复如初的地面，金鹏心里空落落的，手指也开始感觉到钻心的疼。苏素拉了金鹏到水潭边替他把手清洗后又撒了药粉，一会药效就上来了，金鹏苍白的脸恢复了一丝血色，他心里暖暖的，好像义兄又回来了。
不过，马上他又想到到这世上再也没有徐有为这个人了，深深的仇恨又涌上了心头，金鹏忍不住再一次向俩姨提出了拜师复仇的愿望。
“那皇帝你不杀他，他有一天也会和你哥哥一样没了。人在世上的一切不过是幻影，爱也好，恨也好，百年之后都烟消云散。”
“不，不，不！人死了一定不会什么都没了！暴君死了一定会得到惩罚的！要不然这天地还有什么公平可言？”
“那暴君既然会得到天神的惩罚，你又何必去复仇？”
“可是，不都说人活世上是为争一口气吗？不替哥哥报仇，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这时瓷儿插嘴道：“金大哥，你义兄是英雄，他是心怀大爱才会获罪的，他的精神不会死，他会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我们都应该像他那样活着呢！”
“像义兄那样去上谏？狗皇帝不正是听不得谏言才杀了哥哥的吗？如果我们支持哥哥，难道不该去给他报仇？”
“大鹏兄弟你错了！像你义兄那么活着可不是都要去上谏，而是要像他那样怀着大爱而活。你说那储家因不信日神教而被灭满门和他有什么关系？他犯得着为他们说话吗？他只是希望这个人世，这个国家都变得更美好一些而已。刚刚瓷儿妹妹说的是我们该学习你的义兄，为让这个世界更美好而活着！”
“其实，我们本来住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很美很宁静的地方，我们从那里出来过问你义兄父子的事，是因为瓷儿。我们一直觉得天下太大，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改变什么，可瓷儿心心念念放不下你义兄的事，我们就陪她出来了。后来遇到鸿烈，我们才惭愧起了自己的渺小，才感觉到你义兄的伟大，感觉到瓷儿和鸿烈想管闲事的可贵。这个世界要变得美好，是需要有一些人去努力，也需要有一些人像你哥哥这样去牺牲才能换取的。”
“大姨，二姨，从小太爷爷就引导我要明白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活着就要遵从自己的内心。我现在知道我从家里出来，是因为我在古村找不到人生的意义。自从遇见你们，我才重新看到人生的美好和乐趣。我觉得遇见你们和遇到徐家父子及尚老前辈，包括现在我们又遇到裴师兄和金大哥，冥冥之中一定是一种天意。我们大概是被选中了，我们身上一定背负着神圣的使命。你们看今天上苍安排得多好啊！在这夜深人静的金羊冈上，我们可以完全不受干扰地送别徐家父子。徐有为是一个敢说真话的勇士，他心怀天下，是个善良美好的人，我想上苍一定是要我们接替他未完成的事业，为天地伸张正义，还人间一份美好吧？”
瓷儿的话让大家心头都很震动，金鹏也陷入了沉思。过了许久，他终于说道：“我明白了！这人世间只有爱才是动人心魄的。我从小没被人爱过，只有义兄真心地关爱我，而你们对我，对义兄也都是发自内心的爱。师父你们就收下我好吗？以后我就跟着你们，无论让我做什么，赴汤蹈火都可以。”
“你说得对，这世上只有爱才是动人心魄的。若是世上没有了爱，好人自然不能生存，那坏人却也生存不下。那这世界就不可能存在了。所以说，人虽然无法长生。这爱却是万世长生的。你要拜我们为师，可我们信的是大榆教，教规规定必须与人为善，不得自杀，不得杀人，好人坏人都不能杀，你可做得到？”
对于苏素提出的要求，金鹏又沉默了一会才慎重地对着苏俩姨跪了下去：“师父，我要跟你们信大榆教！我一定遵守教规，我要像义兄一样，一生只为爱而活。”
“好，那你先跟着我们吧！我们给你一年考察期，明年今日再正式收你为徒。”苏素说罢，起身走到一块一人多高的巨石旁，三个手指并拢，在石上划下了三个一指深的大字：长生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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