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之恋04:舅妈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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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曾痛苦吗，她曾抗争吗，她究竟怎样看待自己的一生？这些我所思所想的问题，对于她，都已不重要。

文/伶俐

01、惊闻噩耗

2018年5月3日，我在办公桌前忙碌着。大约下午两点四十分，接到妹妹的电话，说妈妈刚打给她，二舅妈落井溺亡了。意外，震惊......

没说两句，看到妈妈的来电，便匆匆结束和妹妹的对话。我没办法在那一刻接妈妈的电话，静默了好几分钟才回电话给我妈…

02、往事如烟

我对二舅妈的记忆不多，或许从小到大见过也没有超过五次吧。我妈嫁得远，并不能常回娘家。小时候的记忆，我已很模糊，后来外出读书、工作，也鲜有机会去舅舅家走走。听说过二舅妈有几年离家出走，跑去河南找个人家和人生活，后来日子难过又回来和舅舅一起了。印象中，二舅妈说话做事都有异于常人，但究竟有哪里不同，我却表达不清。

2016年暑假，我回去在乡下的老家住过一晚（我家的老房子，现在二舅一家住着），舅妈给我们准备了一套干净的床上用品。不过那晚我整夜未眠。我和妹妹，还有三个孩子，五人挤在一起热得受不了，蚊子叮，加上隔壁邻居家的男主人早一年非正常去世，空下一大院房子，而我们那晚住的房间刚好与之一墙之隔。那晚我开着灯，坐到天亮。帮熟睡的人儿赶蚊子、扇扇子。隔天妹妹说，你这是自讨苦吃，让你开车回城里住，你偏要留宿这里......其实，她不知道，我也是想巡着记忆，和过去好好道别。

二舅妈身体倒是很健壮的样子，中等身高，身材偏胖。农村生活条件有限，但舅妈总是能照顾好自己，以她自己的话说：“吃好、玩好才不亏待自己”。所以舅妈的脸色红润，皮肤白皙，倒是比一般的农村女人舒展些。

舅妈时不时地疯一下，从小就听说她有精神疾病，但见面少，平时也不太感觉到。总之，我见她时，都还算正常的。听说去年过年前又开始犯病了，整日在村子里游荡、疯跑，要去找儿子（大表弟已娶妻生子，在山西。小表弟近三十尚未娶，在家养羊四五年，年后处理掉羊群去了东莞打工。这两个表弟都不是让父母省心的孩子）。

03、逝者如斯

舅舅这两年身体不好，几次报病危。舅妈又是这样的情况，一个家原本就长期在风雨飘摇之中。舅妈犯病后曾送到县城的精神病院，后其娘家弟弟找来吵闹，说病院太遭罪，要回家照顾。据说出事的前一天，舅妈刚被表弟从精神病院接回来。那天中午十一点半左右，舅舅煮饭时发现人不见了，遂找人帮忙到处找，然后两点左右在供应全村人吃水的大水井里发现了...

舅舅让我爸妈即刻帮忙在县城采办寿衣、菜品类准备后事...他没有钱...和爸妈通完电话，我马上支付宝转了一万让老爸先去采办。心里很难受，舅妈真是可怜人，可是这样的人，似乎在我认识的人里有很多......我反思自己做为亲戚晚辈，却也从未给过她哪怕是丝毫真切的温暖感受......（虽然每次回去见到舅舅会给钱，这几年过年都会带钱给二舅和我的伯父们，但我是忽略这个舅妈的……印象中有两次，一次说买衣服，一次想给钱，单独给舅妈，但都被妈妈以各种理由阻止了...）没想到却是终身的遗憾，我却再没有机会，也无法面对她本人表达我内心的后悔与沉痛！

忍不住问，这样的事不用报警吗？得到大家的回答都是没必要。原来，真的有“命如草芥”之感。开车回家途中，我觉得自己的心情很沉重，却也没有眼泪，舅妈究竟经历过什么？她是自己想好了要跳进去的么？她是失足跌落进去的么？舅舅这一生娶她是福是祸？听说刚结婚那会儿是非常疼舅妈的，舍不得让她干一切地里地外的活儿。可是这几年，舅舅却是在邻居女人家整日打牌、逗留，还引得舅妈遭恶人暴打......

或许，这样的结局，对可怜又有些“可恨”的舅妈（周围的人都不喜欢她，包括她儿子）也算终于解脱了，她不愿在这个薄凉的人世间受这般的苦役折磨。

她曾痛苦吗，她曾抗争吗，她究竟怎样看待自己的一生？这些我所思所想的问题，对于她，都已不重要。

04、生活，活着

安葬完舅妈，爸爸妈妈并没有及时返回城里。二舅妈的突然去世，占用了二舅为自己准备的棺木。于是，丧事办完，马上找来了木工打造棺木备用。也是，谁能不死呢，与其死后措手不及，不如早早备下，为自己的后事做好准备。这样还有一个好处，自己瞅着哪棵树顺眼，就可以用它做材料，自己喜欢涂几层土漆，就涂几层......总之，安心。若不备下，谁知道不省心的儿子会不会拿个木质差、做工糙的来敷衍了事呢？

听说舅妈去世后，舅舅更是过上了“无拘无束”的日子。两个表弟在外，他自己因身体不好，地早已荒了。据说舅舅不怎么做饭，每天都是凑合着吃。有酒时还是嗜酒，更是成了某个女人家的常客，每日几乎都耗在牌桌上了。

这一年，我爸妈去了武汉，和妹妹一起住，妹妹生二胎需要照顾。爸妈不在老家，渐渐地便也少了二舅的消息。偶听表弟提起，说身体还好，就是日子过得太粗糙。这让我不由得记起2016年暑假我在乡下马路上突遇二舅时的印象：黑瘦的脸庞，塌陷的眼眶里是麻木和绝望。破破烂烂的衣裳，蹒跚而行，在长满了杂草的乡间公路上......

“春夏秋冬，一年四季来回循环地走，那是自古也就这样的了。风霜雨雪，受得住的就过去了，受不住的，就寻求着自然的结果。那自然的结果不大好，把一个人默默地一声不响地就拉着离开了这人间的世界了。至于那还没有被拉去的，就风霜雨雪，仍旧在人间被吹打着。”我一直没有弄清楚自己为何这样偏爱萧红的文字，我在骨子里是一个冷峻悲观的人么？

后来，经历的事情多了，我才渐渐清晰。我觉得在某些情感上，我是能读懂《呼兰河传》的，里面所描述的场景，和我记忆中的故乡是多么类似啊。

生活实苦，学会接受与和解，也应该是一种能力。无论这个世界怎样对你，都愿每个人能善待自己。

为什么我的眼里总是饱含泪水，因为我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