Guan读 | 伦理“其实”是什么？伦理不止是遵守规则本身

——《心理咨询的伦理与实践》

「伦理课」是在我学习所有心理学基础理论之前，讲述的一门课程，大概2、3个学时，算不上重点，只留了个印象和一套结构化的处理伦理问题的方法论，以备参考。

老师没说必读，我也就从没看过。

打开这本书，是因为热线实习中，一位建立了信任关系的来电者突破了设置，本不该再给我来电时，给我打来了电话。

我第一时间意识到，碰到跨越界线的难题了：平台的规定、我们先前共同的约定都指向，不应该继续通话；可同时我又意识到，这一次界线的跨越，让Ta更多地打开自己，愿意更多地倾诉和整理自己，对Ta而言，这种信任不容易建立。

当时有三个选择：

1.重申规则，共情Ta这样做的原因，但坚持设置，表明这会是最后一次通话；

2.暂时先不谈到规则，挂断之后再思考如何处理，在下一次通话中（如果Ta再打来）有所准备的情况下，再跟Ta去谈，因为我不确定直接按①行事，我能不能接得住Ta的反应，会不会造成伤害；

3.当作正常的来电接听，因为我无法选择来电者，Ta能打来电话，是平台本身留有空间，而Ta也在形式上遵守了规则。

——选择1，我做到了程序上的正确，谁都不能从职责层面指责我什么，但风险是来电者可能感受到伤害或拒绝；

我的合理化是：那是Ta自己选择了打破规则，应该由Ta来承担后果；

——选择2，在来电者那方看来，跟选择3的结果一样，而我其实毫无头绪，并不知道可以向谁求助、怎样求助；

我的纠结是：似乎违反了规则，面临不可知的风险；来电者怎么看待我的反应；

——选择3，可以维持我们之间已经建立起来的信任，我能够最大限度地响应来电者的需求，给他提供支持；

我的合理化是：平台并没有严格禁止这样做，来电者也能够得到更好的支持。

我几乎是凭直觉选择了方案2。挂断之后，我翻阅伦理课的笔记、重听课程、找出这本落灰的书，试图找到答案。怎么去应对这次界限跨越？怎么去在来电者福祉和规则之间做选择？我尝试去理解平台这条规则背后的原因和风险考量…

我甚至对Ta感到愤怒，为什么要突破设置打来电话，却把这一大摊难题留给我…

但正因为这个契机，我捡回这本书，耐心去读，才发现如获至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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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中没有现成的答案，但打开一片新的视野：伦理究竟在做什么？规则又是什么？当伦理与专业、与法律规则冲突时，又该做些什么？当身处某些的确模糊的地带，我们面对的模糊其实是什么、能够做些什么？

无论是遵循僵化的规定，还是内心的伦理观，作者没有否认任何一种选择的价值，（底线是可以质疑法律，但不可见诸行动地违法）。他用心理治疗式的共情，给予每一种做法以理解，又以心理治疗式的探索、领悟和解释，去帮读者打开其他的可能性。

书中不把「伦理」视为「专业的限制」，而把伦理纳入专业的框架中：

比如，常见的伦理困境是：选A，遵循了伦理，可是要破坏治疗关系；选B，虽然有益于治疗，但需要打破伦理——「伦理」与「专业选择」成为对立的两方。

1. 「伦理规则」与「伦理价值观」

大多数时候，遵循规则可以践行伦理价值观，但规则是人为制定的教条，适用于普遍情况，却不能囊括所有个体的情境，伦理规则 ≠ 伦理价值观，有时刻板地遵守规则，恰恰是违反了伦理。

作者承认伦理规则的必要性，同时认为遵守规则、把它作为保护自己和来访者的工具，这只是底线——严苛些说，也是某种程度的「懒政」，开脱掉了应有的责任（例如我的选择1），可如果没有这要求，对有些人来说，行业的底线也便没有了；

但从业者要有更高的要求，即，理解规则背后的伦理价值观，将真正的善行、无伤害等融入专业工作当中。

比如：规则要求来访者有「知情同意」，那么签订「知情同意书」免责就好了——但遵循伦理价值观的方式，除了同意书，还需要在咨询过程中时时以来访者的语言，让Ta去理解我们在做什么，可能会怎么样；还要留意咨询师自己是信息不对称的优势方，应当避免权力的滥用。

——这个过程并不低效，往往还具有疗愈性。

2.承认现实环境因素

作者并没有理想化地认为从业者、机构都应该、都会遵守伦理价值，所以实践起来毫无难度，最终都能找到理想的解决方案…什么的

相反，他承认组织伦理、组织对伦理的执行、法律因素、商业利益、社会因素…都会对个人的专业伦理选择有极大影响，有时超过专业伦理本身。

并且来访者的反应，也会影响到咨询师认为对Ta更好的方案，无法真正执行。

比如：书中一位遵守伦理的专家级治疗师坦陈，当她作为「年轻咨询师的督导」和作为「个人治疗师」，面对同样一个难题，或许真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作者从来不是鼓吹可以为了遵循个人伦理观，违反规则或法律（或者相反）；而是超级重视这些影响，在此前提下，去处理这些影响，并承担起做出选择的责任与结果。（具体怎么处理，书里有智慧。）

当然，书中最具实用性的，是有一套完整的伦理决策模型，并且将这一模型详细运用于众多案例。可供直接使用、参考。

但真正打动我的，是作者对伦理观的阐释，还有书里随时流露出来的理解和慈悲。就像一位智慧通透的老人，知道你的困境和你的心力所限，但更愿意树一座灯塔，让你可以慢慢靠近。

推荐从业者先读一读这本书，不仅仅对伦理决策有全新的认识，某种程度会刷新对「心理咨询」这件事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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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无比感谢那位来电者，Ta把信任和难题一起交给我，我们各有纠结，相信也各有收获。

至于后来怎么处理的，那是另一个故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