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马仙之黄家

镇上有个光棍儿,叫二九,不学无术,没事喜欢喝两口,一喝必然收不住,偏偏醉了之后好撒酒疯。

正是秋忙的时节,他被人雇了去做活,这日正好完工,东家置办了好酒好菜请他入席,工钱也全部结了,腰包一鼓,心思松了,这酒就更容易上头了。

酒足饭饱,他东倒西歪的往家里走,路边的打谷场上堆满了麦秸秆,他走不动了就晃悠着过去了。

一个影子一晃而过。

他揉了揉眼睛,悄悄探过身子往柴火堆的旮旯里瞧。

一直皮毛发红的黄鼠狼正在撕咬一只半大的鸡仔子,鸡仔拼命挣扎,羽毛和着秸秆翻飞,一片混乱。

好啊,他心道,我这还没肉吃呢,你这畜牲倒是先打上了牙祭,看我怎么收拾你了。

他顺手从柴火堆里摸了跟胳膊粗的棍子,对着那只忙着撕咬鸡仔的黄鼠狼砸了下去。

黄鼠狼张嘴发出一声痛苦的低鸣,嘴里的鸡仔顺势挣扎着跑了。

黄鼠狼受惊般往旁边跑了几步,停了下来,回头幽幽的盯着他看,浑身发抖,他举起了手中的棍子,眼看着又要招呼上去。

那只黄鼠狼炸了毛,对他龇牙咧嘴一番,飞快的跑走了。

他没当回事,扔下棍子,拍了拍手,躺在了麦秸堆里。

醒来之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伸手不见五指,白日里蓊蓊郁郁的树木尽数成了黑黢黢的影子。

他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草屑,往家走,天黑黢黢的,看什么都不真切,再加上村里的胡同七扭八弯的,他深一脚浅一脚走着。

一道影子在他面前一晃而过,背后突然吹起了凉风,他打一个哆嗦,定了一下,把腿往家跑,被石头拌了脚也不敢停。

终于气喘吁吁的赶到家门口,院门没关,屋门也大敞着,里面还有蜡烛发出的微弱的光线,一跳一跳的。

什么情况。

他只有一个老娘还健在,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个时辰,哪里敢大开着门,肯定早早栓上了。

这蜡烛就更怪了,镇上哪个人不知道,他娘是个瞎子,从他爹没了就哭瞎了眼睛,这都瞎了二十年了,还费什么蜡。

虽诧异,他还是踏进了院子,回身顺手拴上了大门。

“九儿,这么晚了,你咋才回来,快进来,饭在锅里热着呢。”

声音自北屋里传出来,有些哑,他老娘听到了他回来的动静。

他没吭声,他娘已经有些糊涂了,他不想多浪费唇舌,打算去找饭吃。

彭——

刚摩挲着走了两步,却东西绊倒了。

他两只手下意识往地上撑,一只手撑在了地上,另一只手却按在了什么东西上。

他摸了摸,像是一只鞋,顺手就想拿起来扔一边去,那玩意却纹丝不动,他又顺着往上一摸,摸到了一条腿。

“九儿,你摸啥呢,还不起来。”

这时候,头顶上有人说了一句话。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全身一阵哆嗦,往后跳了一大步,然后哇哇叫着拔腿就跑。

跑了几步,身后那个声音叫我。

“九,你又要往哪去,大黑天的。”

是自己老娘的声音,他暗骂一声不好好睡觉跑这里绊他一脚,长吁一口气,在门口的台阶上坐下,怪自己疑神疑鬼,一紧张就范了烟瘾。

“娘,你快睡觉吧,我抽根烟就进去。”

……

她没听到答话声,也没听到拐棍戳地的声音,他抬头想要催促一声,却见眼前一片雾茫茫的,哪里有什么人。

突然,一只枯瘦苍老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他娘又出现在面前,拽着他往里拖,力气大的很,将他拉了一个趔趄,“抽什么抽,先进去吃饭。”

算了算了,他起身想吃饭就吃饭吧,抬起脚来。

还未落下,另一只胳膊也被抓住了。

这一抓,他尚未落下的脚也跟着收了回来,他抬眼看去,是灵山镇上的孙先生,此时没了平日里的书卷气,一脸严肃的看着他。

二九虽然不着调,但对孙衷禾还是有几分恭敬的。

“孙先生,这么晚了,您怎么……”

他诧异的看向院门,却见仍然好好的关着。

“别说话,快走!”孙衷禾的声音压得很低,并且不容置疑。

“去哪啊?这么晚了该睡了。”

这时候他娘的声音传来,声调陡然高了许多。

“九!进来,进来关上门!”

“行行行,我这就进来,孙先生也一道吧,进来坐坐再走。”

“他不是孙先生,你快进来关上门!”他娘很大声。

他一头雾水的回头看向孙衷禾。

  “那不是你娘,赶紧走!”他在傍晚的模糊中瞪着眼盯着二九,使劲拽着他的胳膊。

忽然,一阵凉意从脚后跟沿着脊背直蹿到头顶。二九使劲朝孙衷禾撞去。

后者往后一个趔趄,他趁机跨过门槛,哗啦一下把两扇门关上,栓上了门闩。

“哐哐!哐哐哐哐——”

紧接着大门被砸的山响,伴随着孙先生着急的喊声。

他的心怦怦的跳着,两条腿开始软下来,顺着门坐在了地上。

他刚才分明看见孙先生是飘着的,没有影子,也没有脚,何况,大门也没开,他是怎么进来的呢,心里顿时一阵后怕。

等他缓过来,视线已经适应了黑暗。

他娘坐在桌边的小凳子上,原本一双暗淡的眼睛此时却水光莹莹,有火光在跳跃,她漫不经心的开口, “别怕,他进不来。

“外面没有声音了,可能已经走了。”

话音刚落,感觉一股冲力拍向了屋门,二九整个人都被震的发麻。

与此同时,他娘也站了起来,身手矫健的朝他猛扑过来,带着一股子血腥味儿。

二九晕了过去,吓得。

朦胧中,耳边有乱哄哄的呼喊声,仔细一听,是在喊二九。

那不是我吗,他心里嘀咕着,吃力的睁开了眼睛。

月亮正好悬在上空,乌七八黑一片,他旁边围了一堆人,自己还躺在打谷场的秸秆堆里,身旁还有一滩血迹。

孙衷禾在他的头顶上拍了两下,说没事了。

一旁的一个汉子见状开口,“二九,要不是我今晚有事从这儿经过,见你一直在抽搐不停,跟撒了欢似的,忙去请了孙先生,你现在指不定在哪搁着呢。”

此后风平浪静,再无事端,二九也收敛了不少。

直到半年后的一天,镇上有户人家上供,香火味飘出去很远。

年迈不能视物的二九娘,突然爬到了自己的屋脊上面,横骑着,东倒西歪,跟喝醉了似的,破口大骂二九。

“灵山镇上的二九,不是东西,好吃懒做不说,还对我不敬。

那天,我捉了只嘎嘎鸡,在打谷场上正准备享用呢,这小子一棍子下来,差点砸断我腰……

我粘不了你的身,我还收拾不了你老妇嘛。”

话音刚落,便见二九娘沿着屋脊摇摇晃晃的往尽头走,让人心惊胆战,站在底下看了半天的孙衷禾开了口,“孽畜,还不站住。”

老妇被迷了神智,只是顿了一顿,复又往前,一只脚踏空之际,孙衷禾从袖口中摸出一纸黄符隔空打了过去。

才迫得她堪堪停住。

“此物留不得了,它已入旁门左道。”

孙衷禾的耳边响起了一个娇媚的女子声音,是胡离。

他尚来不及反应,便看见老妇的身体冲破了符咒,直直的往下坠去,与此同时,胡离掐了个诀,给落地的二九娘一个缓冲,将将保住性命。

胡离动作不停,手指翻飞,一束红光没入老妇的印堂,霎时心窝处鼓起一个隆起,像是被什么东西追赶着,在老妇的皮下乱窜,窜到印堂处剧烈挣扎了一番,被胡离扯了出来。

不见本体,只是隐隐约约的一个黄鼠狼的形。

孙衷禾忍不住道,“你本就有错在先,当日我放你一条生路,你竟然不知悔改,接二连三谋人性命······”

话未说完,便被胡离打断,孙衷禾诧异的看向胡离,后者挑了挑眉,心中默道,“它的气数已尽,不如早入往生,等你长篇大论施教完,它平白要等下一波了。”

胡离的心声一字不落的传到耳中,他嘴角僵了一下,再将视线转向半空,却见那个黄皮子模样的形气被四面八方无形的力量撕撤着,转眼便随风消散,于此世间再无。

不用说,这自然是胡离的手笔。

这时候,一早被孙衷禾吩咐等在屋后的灌木丛林里的二九,转转悠悠的走了出来,手里拎了一只老长的黄鼠狼,嘴里一边骂骂咧咧,“他娘的,竟然是这东西在作怪,趁着还热乎扒了皮换酒吃。”

这黄鼠狼通身毛色发红,个头不小,额头上还有三点白毛,一看便知有些年头了,修了精气也不算奇怪。

此刻魂魄精元散去,只剩个尚留有余温还未僵硬的身子。

回孙宅的路上,胡离幻化成红狐的模样趴在孙衷禾的肩头,孙衷禾步子迈得又大又急,极不平稳,胡离被颠得难受,龇牙咧嘴了半天不见孙衷禾动作有变动,眸子骨碌一转,就势旋了个身子滑到孙衷禾的身前,孙衷禾下意识的将一团软绵绵的火红圈住。

”怎么了,谁惹你了?“

孙衷禾不理她,圈住她的双手却没有松开。

“不是我不交给你处理,像上次那样让你离魂不难,可是对你的伤害太大了,泛不着这么干,若是你出了什么问题,我可该要守活寡······”

胡离看他一脸正经没有半分开玩笑的意思,才道,“天道好轮回,这是它的业障,也是你的造化。”

说完,拿狐狸脑袋安慰似的蹭了蹭他的胸膛。

孙衷禾抬起右手,遮上了那双仿佛洞悉一切的潋滟的桃花眼,目视前方,放稳了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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