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三个二十七八岁的女人坐在一起吃饭。她们是月如，雷芷和敏彤。
礼拜六的广州，人很多。当然，广州随便一处地方人口密度都比珠海高。月如想。她昨日六点下班后，坐了两个小时大巴，直奔这个她曾经工作了五年的城市。
人很多，但她很习惯。随便就能走进一间服装店逛逛，随便就能找到一间小店坐下吃饭，就连买水果，随便一条街道就能找到四五六家。最重要的是，她喜欢看人，尤其女人，看她们的打扮、妆容、神态，在她们身上找到影子或者学习的地方，或者自信。
这个周末来广州，是要办一件很小的事情。事情办完了，有一天半的时间闲逛。本来她打算去陈家祠研究岭南建筑特色的，但岭南夏日特有的潮热让她有些退缩，更何况，大中午的，一个人，去看旧建筑的吸引力就没那么大。
想起雷芷敏彤好几次在微信群里责备她每次回广州都不来见见她们，这次回来，再不约见，估计这两人是要反面的。
“大小姐回来了，出来吃个饭。”
“嘿，终于肯见我们啦，约！”敏彤说，接着她补充了一句：
“等等，我正准备洗个头，你去大众点评找找吃什么？”
“你们是主人耶，让我一个珠海来的客人决定吃什么，真是……好客啊！”月如揶揄。
“雷芷醒了么？”见敏彤不回答，月如猜测她已经洗头去了。还是早上洗头的习惯，在沈阳读书时就这样。来了广州这么多年，怎么就养不成睡前洗头的坏习惯呢！
“起啦。你想吃什么？”雷芷回应。
月如想了想：“就体育中心吧，懒得走。维多利亚广州六楼，客语。”
“我OK。”
“就那么定了。不要管敏彤，她最没有所谓了。”
2
月如倒了一杯店家为等桌客人准备的罗汉果茶，坐下休息。
“这两个小蹄子才刚出门。”
甩下手机，闭目养神。
昨晚一抵达广州就周身散发着疲倦，今早八点就起床了，比平日上班还早。回想当初决定离开广州的心情，那么艰难又那么轻巧，毕竟能牵住她的心的人已经没有了，但让她去新城市的吸引力也没有。她简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也就离开了，没有想象中难。
也就在珠海生活下来了，也没有想象中轻易。
这四个月发生的事如梦一般，夏天还没有过去，仿佛有种半辈子过去了的错觉。
时间过得真慢。
3
“中桌10号。”
“中桌10号。”
月如递给服务员轮单号，走到B区32桌。
位置还不赖，靠角落，安静。头顶橘黄色的灯光刚好照在桌面中央，一切显得舒服。熟悉的感觉油然袭来，她驾轻就熟地用铅笔勾下想吃的菜。
一夜缠绵猪手、客语土猪汤、招牌客语豆腐。
其余的，等她们来了再决定吧。
“B32。来。”月如敲下座位坐标后塞上耳机听歌。
前面是多人吃饭区，中间的大圆桌坐着七八人，大概是请父母岳父母出来吃饭吧，一家乐也融融。真不错，嫁人就该嫁能带父母出来吃饭的男人。
脱了眼镜的世界，一切朦胧。月如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越过杯顶，看到雷芷绿衫白裙轻快地走过来。烈焰红唇。
“咦，怎么只有你一个？”
“敏彤在外面聊电话。不要管她，我们先点菜。”雷芷坐下，一贯的雷厉风行。
雷芷之前在厦门工作，去年才随男友来到广州。雷芷敏彤都是月如的大学同学，福建河北广东，三人在沈阳相遇，却在广州成了蜜友。这缘分也算曲折了，敏彤总爱用“相爱相杀”来形容三人的关系。
“跟刘东感情怎样了？”服务员刚把菜单拿走，月如就问起雷芷的感情事。
不知道为什么，三人的工作都算不错，尤其雷芷，去年才入职一家以搜索起家的互联网公司，到今年已经晋升到部门组长的位置，一个月有两三周是出差度过的。但说起感情来，三人只能用“中国男人都配不上中国女人！”来作结。
饶是让月如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到底怎么啦？
月如与一个朋友谈得很好的朋友开玩笑：
“你可千万别喜欢我，我这样漂亮，还这么聪明，性情又那样的好。”
朋友苦笑，却不否认，只好以一句：幸好你的普通话不准，混笑过去。
讲道理，月如认为什么样貌性情才干一切都没有用，运气才是最重要的。尤其是进入婚姻殿堂，遇不上就是遇不上，用物理化学数学文学哲学理论解释都不管用。
也就这样吧，三个人不也活得好好的吗？
爱吃什么点什么，看中什么买什么，要玩吧，也能找出一些人一起玩，只是……
只是每年过年回家面对父母亲戚和众多已婚同学，多少有些尴尬而已，一切都还不错。
这年头，谁规定一定不能自己过？！
4
敏彤是三人中想法最偏向传统的，她不认同月如对婚姻的态度：
“太独立了些，很难有人匹配……”
匹配，在月如听来有几分刺耳。
敏彤去年经朋友介绍认识了一个潮汕籍的男人，感情稳定，听说都已见过男方家长了。一切顺遂，二人差不多到了商量买房的地步。
“只要不闹小性子，把你嫁出去是不成问题的。”月如取笑，敏彤脸红了。
“说说雷芷，她最近跟刘东感情不错。他们俩啊，就像我当时描绘的远景一样——先把刘东安排进雷芷的公司，接着他们再住在一起，然后……修成正果！”敏彤裂了个大笑容。
“切——刘东这人最讨厌，小屁孩一个，竟然敢限制雷芷的人生发展！”月如鄙夷。
雷芷能力很强，比她小一岁的刘东为了所谓的男人安全感，曾有过一段时间要求她放弃工作上的野心，把精力放在家庭上。这本没什么错，但是，仔细一想就不对了。二人都是八零尾巴的人，年龄还不到三十岁，事业才刚起步，连家庭雏形都没有，哪来的家庭可以投放精力！
一味限制的后果成了分手的导火线，二人分过一回。上一年，雷芷搬了出来与月如同住，她们的友谊就建立在那时。
雷芷和刘东的矛盾虽有，但感情还在，尤其雷芷在广州朋友不多，在经历了来自新环境工作人事的种种压力，最终还是把心转回刘东身上。
“刘东性格还算好的，只是年轻不成熟了些，经历经历事情后也就可靠了。”
好友都作了选择了，月如作为旁观者还有什么可说的呢，由她去吧，自己的感情也一塌糊涂，实在没有什么底气指手画脚。
“你呢，珠海一切都习惯吗？”月如感受到二人的目光。
“都好，就是没有逛街的地方，吃东西的选择也不多，和……对了，等下吃过饭，你们有什么节目？”月如避重就轻回答。她不想深聊，经历的事情已经过去，过去就让过去过去吧。
“嘿……好吧，快回来，我们的房子永远有你睡的一张床。”敏彤看出月如眼底的伤悲，安慰道。
“那我回来，睡你还是睡她好呢？”月如眨着眼睛调皮笑道。
“呸！没个正经！”
“楼下有家优衣库，等会儿我要去买几件T恤。”
“陪你买呗，然后你再陪我们逛呗。”雷芷说。
5
广州优衣库总部就在维多利亚广场，三人吃得饱饱的，下楼就逛起来。
“我要去买男装，说好给一个朋友挑几件T恤。”
三人直奔男装区。
——这件怎样？
——还可以。
——没有码数耶。
——那这件咯。
——每件都差不多，反正程序员穿什么都不讲究。
三人越逛越有趣味，雷芷指着一条亮橙色的半截裤对二人说：“这裤子好看！”
“颜色这么骚！”敏彤月如齐声说道。
“咳，刘东做美术，这已经算低调了。”
“啧……好吧，你喜欢就好。”
三人时而走着走着就走失，再碰头时各自都拿着好几件T恤聚头细声讨论，身穿白衣黑裤，佩戴着对讲机的微胖保安直看着三人窃笑。
“那保安哥哥在笑我们耶。”
月如回头，果然。这才发现，在偌大的男装区里，三个女人也太扎眼了。不过，很有意思，为男人挑衣服很有意思。
毕竟没有挑自己衣服时的纠结嘛。
很快，就结束了优衣库之旅，三人自拍留影，然后转战天河城。
6
人依然很多，太阳依然毒辣。
“广州这阵子天都好蓝，都快赶上珠海了。”
“珠海女人都好美吧？”敏彤突然问道。
“咦，说来还真是，我还真看到过不少好看的女人。”
“不是传说中的二奶城市么？”
啧……原来！原来真相是这个么？
不过，珠海的悠闲是出了名的，月如从工作的地方走个二十来分钟，就可到海边。一个人坐着看海，一个人喝咖啡，一个人吃饭……呃，会有人觉得她是情妇吗？
应该不会，胸不够大嘛。
说笑中到了天河城。这是事业有成的雷芷的地盘。
“你可以先在SEPHORA试试粉底液，再决定买不买。”雷芷领着两个菜鸟进场，立刻就有一个妆容精致的导购员迎了上来：
“想找什么？”月如连连摆手，这些化妆品看起来可不便宜。
“我随便走走。”
随便走走，就在琳琅满目的化妆柜丛中失掉二人的踪影。她尴尬地寻找了一圈，才在门前不知什么大牌子的专柜前找到她们。
嗯，月如是个懒得不会化妆的人，她对很多美妆牌子，尤其大牌子还陌生得很。最近知道什么MAC、MARCJACOBS都是情伤之后，作为转移情绪才去研究的。
敏彤挑东西挑剔得很，二人无聊，她有导购员招呼就够了。月如拉着雷芷：
“我们去看香水吧。”
7
同住时，月如有一天看到雷芷买了一堆化妆品回来，当中有一瓶粉色的DIOR。气味淡雅，感觉很好。既然今天正巧逛到这里，她也想顺便进阶到香水世界好了。
“这是我正在用的这款，试试。”
导购员淡定地从货架取下DIOR漾淡香水，向纸签喷洒了几下，递给月如嗅味。
“嗯，很好。还有其他气味稍微清淡些的款推荐吗？”
月如继续挑着，时而递给雷芷，问她意见。
“你说，买香水这玩意，是不是在决定买下那一刻，会有一种‘嗯，要的就是这香味’的感觉呢？”月如疑惑。
雷芷才不管月如的女文青腔调，自顾自地说：
“哈哈，反正我觉得我那款挺好的。”
导购员已经递了五六支纸签让月如体验。
“鼻子都要困惑了。买哪款好？”
“这是DAISY限量款，与刚才那款清爽相比，这款气味比较甜。”
果然，月如从青瓜般清爽气味中解放出来，识别出“甜腻”。
“嗯，我就要这款吧。”
说出这话时，连月如自己也有些心惊，就这么简单就决定了？也没有刚才所想的，“我一直所要找的就是这个味道”。
嘿，算了，不就是第一款香水嘛，气味也不赖，以后肯定还会拥有更多香水的。
刚刷卡付好钱，敏彤的粉底液也体验完毕。
“咦，没决定买么？”月如问道。
“决定啦，只是我在纠结，是让朋友去香港带呢，还是直接在这里买了。”
“粉底液几多钱？”
“五百多。”
一瓶20ml的粉底液，五百多？！赶上一瓶香水的价钱了！幸好平日化妆少，不然钱烧的真快……
8
出了SEPHORA，三人随意走走。月如想起刚工作那会儿，也曾发过宏愿，“以后一定要在天河城买得起衣服！”
不知不觉，做到了。
做到了？
有些不真实。
虽然只能在打折时候买得起，到底花的是自己赚来的钱，也很爽。
“服务员，这鞋子多少钱？”
“打完折，一千零八。”
“买么？”
“看你。”
“买吧。”
——真是高兴，在自己花了五百买香水的同时，朋友花去一千买鞋子。
9
走出天河城时，已经快五点了。这就过去半天了？天气依然很热。
“不行了，我累垮了。已经叫了滴滴。”
“那走呗。载我一程。”
“叫的是拼车耶，只能带一个。”
“正好。敏彤约了她那个。”
“哦？还有力气逛，恋爱的女人果然不一样，走吧。”
“下次回来还约我们。”
“嗯啊。”
10
交通开始拥堵。车后座堆满她们的战利品。
逛街的人生努力工作就好，谈什么感情。
2016-8-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