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骑行(3)——一次愚蠢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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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不管你们再说什么,不管你们打算如何阻拦,我都下定决心,一定要去了。”说完这句话,爸爸嘱咐了我一句“注意安全”,就没再和我继续争论。我推上单车,带上装着水和食物的背包,走出了家门。

2.

之前有次我路过郑州外环,看到路边一个路牌,上面画着一个箭头指向登封少林,标注距离八十千米,本来只是匆匆一瞥,我却记在了心里。

大一放假回家,我和琦在球场打球,谈到了接下来的骑行计划。之前去过了北边的山,虽然北边还有其他的景点,年轻的我们没多少经验,却想着一下子来个远一点的,嫌弃北边那些值得一去的地方都是当天去当天回,一天的骑行不过瘾,换句话说,走路都走不稳,就想学人家跑了。我提到了曾经看到的写有少林寺的路牌,琦听到后是有些犹豫的,他问我从我们这里到那儿有多远,我说大概140公里,又问我知道路吗,我说大概记得从我们这里到那个路牌的路,接下来的路应该顺着路标走就能到了吧。

琦回去思考了一下,第二天决定我们这次目的地就是少林了。我问他这次不会还骑家里的那辆自行车吧,这距离可有点远,咱要是半路再推着走可就不知道推到什么时候才能到了。他让我放心,说这次一定会借到一辆单车的。

这一切看起来都挺顺利的,好像没什么毛病,似乎仍然只是一个出发和到达的过程,问题的关键出现在计划上面。我大概算了一下,140km的路程,上一次我们用了13个小时,而逛少林,爬嵩山,至少要一个下午的时间,如果要在中午时分赶到才有时间能爬山,好吧,简单地进行一下时间的推算,就可以明白我的“计划”就是:在前一天晚上十点左右出发,夜里赶路,第二天中午到达目的地。

当我在出发前一个多小时开始往书包里装吃的东西的时候,爸妈看出了异常,问我这是要干什么,我才和他们说出自己的打算,于是就有了开头和父母争吵的那一幕。没错,我甚至没有和父母商量一下,就做出了这个决定。我知道自己理亏,可是年轻时的冲动让我根本听不进父母的劝告,年少轻狂,自以为一切都像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自己为可以应对遇到的一切,大人考虑的很多,却从来不敢去行动,然后你们不仅自己不敢去做,还想拦着不让我去做?开什么玩笑。经过了快一个小时的争吵,在我的坚持之下,爸妈最后还是选择了妥协,不再和我争论,嘱咐了我一句“注意安全”。我也不再多说什么,推上单车,朝门口走去。临行前,我像以往出门那样和他们说了一句“爸妈,我走了啊”,爸爸坐在沙发上,没有看我,再次低沉地说了一句:“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3.

出门后的几分钟,我心里是有些犹豫的,因为知道自己这次的出发多少有些不理智(当时只是觉得“多少有些”)。可这种犹豫在我想到琦已经到约定地方等我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了。此时的小城,路上的车辆不多,灯火依然通明。到了约定的地点,琦已经在那等了一会儿,我看了一下时间,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分钟。我跟他说我爸妈不让我去,在家里和他们吵了一顿,所以我很好奇他是怎么顺利出来的。他跟我说他向他妈妈撒了个谎,说跟我出去玩,但是晚上会住在我家,阿姨知道我俩关系好,就同意了。而我听到之后并没有觉得这个想法“哇,好聪明啊,我怎么没有想到”,因为从小到大我从来没在同学朋友住过一晚上,之前有一次去琦家里玩,那唯一一次想着晚上不回家了,结果为此还被骂了一通。但不管怎样,出来了就行。我注意到他这次终于骑了一辆山地车过来,既然准备好了,那就出发吧。

4.

县城里还有路灯,伴着夜里的微凉,我们不紧不慢地骑着,我觉得这个决定至少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在夜里会凉快一点,没有烈日的困扰。但是我忘记了,没有烈日的困扰,同时也就意味着没有了光亮的指引。出了县城,没了路灯,很快我们遇到了第一个意外情况:修路。之前将近20米宽的道路,窄了一半。我打开手电筒,我们小心翼翼地骑着,这样的路况,时速十千米也很难达到,迎面驶来的车辆及其刺眼的灯光也是一个巨大的安全隐患,为了保证安全,我们只能尽可能地靠边骑,但路边又堆着零零散散的土堆,我们又得躲着土堆,而且每次迎面驶过一辆车,都会扬起一阵尘土,那尘土不停地往我们脸上扑去。对了,我们这次出行,没戴防尘防晒的头巾,没戴头盔,没有任何的保护措施。(后来能够安全回去,已是万幸)

先前还在想晚上骑车会凉快点,但这仅剩的“好处”很快也被飞扬的尘土和骑行的疲惫所代替,出发前的热情渐渐退却,脸上的汗水和尘土混在一起变成泥土,与此同时,困意也一点点袭来。骑了大概一个小时,终于熬过了修路的那段路,路过一个村庄,有路灯,我看到路边有一处空地,我们就坐在那歇了一会儿。在坐下来的那一刻我已经有些泄气,脸上的泥土诉说着我的狼狈,耷拉下来的脑袋诉说着我内心意志的减退。我喝了口水,跟琦说我有点困了,琦听到之后,呆呆的看向前方,过了几秒,他说:“走吧,休息越久你越不想走。”我拖着身体站了起来,骑上了车。其实那个时候我已经有些不想走了,但我真的找不到放弃的理由,何况自己刚才那么执着地争取到了这个出行机会,现在回头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内心仅存的倔强在支撑着我不去轻易认输。

骑上车,我看着前方,闷声坚持着,但内心想要放弃的想法随着骑行带来的疲惫感而愈来愈强烈。我不知道是不是天意,很快遇到了第二个意外:两个小时之后,我们骑到郑州黄河大桥中间的位置,我感觉蹬着车特别吃力。我知道自己很累,但也不至于骑行的速度比步行推车的速度还慢啊,那段路又不是上坡,我觉得有些不对劲,下车一看,车胎已经瘪了。此时我内心真实的想法是:这下终于找到了一个放弃的理由。但当骑在前面的琦回过头来问我怎么了的时候,我只是一脸无辜地说:“车没气了,这该咋办,没法走了啊。”(心机boy)。更加感到为难的是,全程五千五百米左右的大桥,我们处在桥中间这个不尴不尬的位置。琦说接着往前走吧,好歹咱们也得到郑州不是。而我心中想要放弃的心理在作祟,就装作很累很可怜的样子说:“算了吧,我看到来时的路边有修补车胎的,就在离大桥入口不远处,咱们往回推吧,往前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碰到修车的。”(言外之意就是,我不想走了,咱回去吧)。琦估计是被我的可怜样成功“迷惑”住了,也不再说什么。

我们刚掉头推着走没一会儿,遇到一辆出租车停在我们旁边,司机询问我俩的情况后,主动提出把我送到大桥入口处,而且不收费。我俩犹豫着,以前没碰到过这种意外情况,也没遇到过这种好人好事,不知道司机是否别有企图,但看出租车司机的长相,又不太像是坏人。于是,在那种处境之下,我就把单车放在了出租车后备箱,我坐上了车。路上司机问我怎么这么晚了还在骑车,我撒谎说我们是从郑州过来,打算回家的,家里离这里不远,内心早已尴尬到极点。

到大桥的入口处,我下了车,站在路边等着琦,过了几分钟,看见他从桥上骑着车飞奔下来,在我面前停住,我说你骑这么快干嘛,他说担心我被拐走,就可着劲的骑。我嘴上说要是我被拐走了你还能追上,心里却是满满的感动,感动之外,就只剩下惭愧了:感动好友的关心,惭愧自己的放弃;感动好心人帮我,惭愧自己之前那样怀疑人家。我轻轻地叹了一下气,看了下时间,凌晨一点多,此时外面竖着补胎牌子的店铺早已关门。无奈之下,我们找到了一个尚在营业的加油站,和工作人员商量了一下,人家允许我们在旁边的休息室休息。道了谢,我们就在休息室的沙发上,在蚊子的陪伴下睡了一宿。

算了一下,我们从出发到现在,只骑了三个小时,四十多公里……

5.

早上不到六点钟,我俩醒来,天早就亮了。我们在加油站旁边的修车铺修了车,是车胎扎进一小块玻璃渣。补好胎,顺便吃了个早餐。接下来我们没有继续前行,我心中继续往前走的渴望已经在凌晨时分消磨殆尽,此时的我只想尽快回家。

回来的路上,在路边休息的时候,有好奇的路人看到我们骑着车子问我们打算去哪,我们很无奈的互相对视了一下,说打算回家,结果那人很不识趣的接着问我们是从哪里过来的,我们有些尴尬且特别心虚地撒谎说是从郑州骑来的。然后那人又淡淡地说了句:“哦,那不算远。”这句话真像一把刀直戳我的痛楚啊!没有办法,自己选择的路,随之而来的打击还是自己慢慢承受吧。

早上九点多回到家,一进家门看到我爸,他问我:“怎么现在回来了?”我什么都没说, 直奔洗漱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灰头土脸,狼狈不堪,对着镜子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然后洗澡,回卧室睡觉。

6.

没什么可解释的,这一次,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逃兵。

后来我才知道爸妈那晚担心我的安危一晚上没睡好。

后来琦跟我说:“从你在我们第一次休息时你说你好困开始,我就有预感我们没办法完成那次骑行。”

这次失败的骑行,此后时常在我的脑海中回放。关于失败的原因,其实,从头到尾的每一步都注定了结局的失败:因为没有经验,就想当然的轻视这次骑行,想不到那么多的突发情况,总以为一切都会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走夜路,是最愚蠢的决定,我们后来能活着回去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最关键的原因,还在于自己,真的是弱爆了,那么容易就想放弃,自己把哥们叫了出来,让他置身于危险的处境不说,到最后反而是自己不去坚持了,坑了自己,也坑了哥们。

后来懂得了站在他人角度考虑问题,才明白父母当时心里是有多担心,但想要真的理解那种心情,大概只有等到自己成了家长之后才能有更深刻的体会吧。

7.

我也曾想过,这次因为年轻、因为冲动做出的决定,最后却以失败而告终的骑行,是不是从我推车走出家门那一刻开始就是个错误?如果我选择了待在家里,从此没有了那种敢闯敢拼的勇气,是不是就是对的?

我不知道答案。但后来的经历告诉我,可以不畏惧路上遇到的困难,但永远不能轻视它们。然后,自己选择的路,若自己不去坚持,放弃后的愧疚会一直侵扰着你的内心,让你每回想一次,都会难受一次。

如果你知道去哪,全世界都会为你让路。那么,路给你让出来了,能不能坚持走下去,就看你自己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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