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前一晚不冷（十二）

大云公司的主车间很大，顶很高。大部分的车工、钳工、油漆工、电焊工等技术工人，机车、机床、电控机各种生产设备都集中在这里。原材料从第一道打磨到最后变成成品再到检验、发货也要在这里经过许多道的处理和加工。初到生产车间的小月望着那些众多繁杂的铁制零件和复杂的加工过程完全有些懵。

以前工厂开部门会议，小月最怕做会议记录，特别是听到生产部部长做汇报就头疼，不但产品名称听起来像天书，产品进行到哪道工序遇到什么问题也完全听不懂，勉强记录几个词又完全不知是什么东西，往往越记越糊涂，自己也不知所云。

当杨军叫过小月说，生产部在换了新一任部长以后就很少按时交货给市场部，已严重拖后市场部与业务单位承诺的发货时间，影响到了工厂对外的信誉。他对小月说：“你就去生产部跟单吧！”

生产部换部长的事小月的确知道一点，年前开务虚会还在的那位高高大大、脑门光溜溜、嗓门洪亮的生产部部长似乎知道自己在工厂待不长了，讲话也无所顾忌，好几次小月听到他发牢骚：“老板们对我有意见，但我有些话还是要说的。”云云，那时小月搞不清其中的复杂关系，也听不懂他说的话，不过看他样子已经知道老板对他不满意了。

果真，年后他离职了。接替他的是钳工组的组长，比前任部长年轻许多，但没有前部长的气势和果断，每天小步快走的在工人、部门、领导之间片刻不停地穿梭，对什么人都点着头、笑着说“好”。小月有时候会想这样的人会不会很累，看不出他有个性，不过也许没个性正是他的个性，也是老板看上他的原因吧！

只是没想到前部长走了，最有感触的倒是市场部。可能也反应过现任部长不如前任部长的话，因为小月曾偶然听二老板朱总对人说过：要给生产部赵部长机会，要给他时间，多多锻炼他。

小月对照每个产品的计划发货时间，去跟踪产品的生产进度，估计产品完工时间。如果完工时间远远超过计划时间就要及时反应，然后市场部杨总监再找老板汇报，由老板对生产部问责。

小月松了一口气，心想：还好，总算有事做了。她受不了空闲的日子。

她制作了一个表格，把每个产品名称的计划交货时间列上去，产品要经过哪几道工序，每个工序要多长时间，目前又处在哪道工序，在表格上一一注明，然后每天死死盯住那些工人做事，看产品目前处于什么进度，就在表格对应的位置上登记画√，这样很容易看出产品目前处在哪个环节，又需要多长时间才能交付完成。

也就是在此时，小月才终于搞清楚大云公司具体生产什么产品，产品又有哪些零件组成，又是怎么组装，有什么用途，销往哪里。

工厂的工人们从来没有遇到过做事的时候居然有人每天拿着一表格守着问，做了几个零件呀？做到哪了？还要几天才转到下一个工序？然后把他们的名字和进度一一登记在案。

小月在车间绕一个圈，把每个产品的进度登记完需要一上午的时间，工人们望着又好气又好笑，恐怕也有心虚的，毕竟在生产过程中有没有猫腻和偷懒只有他们自己才清楚。虽然搞不清小月要干什么，不过想磨洋工的照样磨，想赚工时的照样赚，反正小月也不知道他们口里说的关于完工时间和制造难度到底对不对，那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弄明白的。

虽然小月不能精确地知道一个零件从加工到完成到底需要多长时间，但每天把进度记在本子上，至少知道是否能按时交货。

工厂大部分工人拿的是计时工资，并设有专门的计工时的人，某个产品在哪个环节加工完成后给多少工时也有固定的计算。只是在车间待得久了，小月隐隐听说计时也有窍门，任务由生产部长和工时记录人员分配，关系好的可以拿到容易制做且工时高的零件，关系不好的则恰恰相反。有些新来的工人做了一段时间后便发现任务分配有偏颇，工资高的往往是那些资格老的和有关系的工人，而新人事情没少做工资却低很多，所以往往做不长久就走了。

小月想，到底在哪里都是要讲关系，不管处在哪个位置都必须要把自己的上一级哄好，才会得到一些他人没有的机会，无论在人生哪个阶段哪个阶层，这都是硬道理。

小月很早就懂这个道理，只是依然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