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吾弟

这是你最后一个儿童节,故作此章以为庆贺。

其实也算不得庆贺,我对你说过很多次,我不喜欢你,从小就不喜欢。

你是家中第二子,我是长姐,大你整七岁,生日间隔只半月有余,但这并不代表可拉近你我二人的距离——我们从小就过着不一样的生活。

此不同非彼不同,环境是次要,心境是主要。你比我过的殷实、稳定、自在、丰富,你头脑远在我之上,社交手段亦远超于我,你是众幼童中意气风发的孩子王,我幼年是唯唯诺诺也难以被接受的孤僻儿童。

我曾百思不得其解,虽非同胞,却为一母所出,何以天差地别。我羡慕,我嫉妒,我也恨。起初恨自己,后来恨你,最终恨父母,建立在对社会和人的逐渐了解之上。

你不会明白我的童年如何度过,正如同我不会了解父母的过去,我们都是彼此孤立的,生命中的重合也仅有这十几年光阴,然后我们将各自远去,开辟新世界。

我的童年,我曾奇怪为何是一片空白。

没有闺阁好友诉说小小烦恼,无知己兄长姐妹为我解惑,不是课堂上的优等生,亦非翻天覆地令老师头疼的捣蛋鬼。如同一片绿色灌木的叶子,掉在地上即隐匿在茫茫人海中,并无特殊。消息灵通亦匮乏的可怕,我与外界几乎失去联系。

其实至今也如此。

那时父母年轻气盛,犯下大大小小数不清的错误,其一就是教育,与众父母无异:不能身体力行,却对孩子严苛要求;时常缺少对我的陪伴,关键时刻却站出来作出父母之命不可违的姿态。如今回想起来,那时候我仿佛是一个客,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成天提心吊胆生怕失去生活来源。

真可笑不是吗,我是他们亲生女儿,却有这种担惊受怕。

以至于这祸根埋藏了十一年,在姐姐念高中时轰然爆发,从此与父母之间争吵不断,连带看你亦不顺眼——你有这样,至少是相对我而言健康的童年。起初我受不了这个刺激。

你出生的时候,父母已经感受到了衰老的试探,他们比以前要心软了很多,慈悲了很多,也许你是第二子,总归要多了一点点育儿经验,很少再强求你。

你主动地要求参加各种兴趣班,性格飞扬跋扈,脾气很大,却知进退、能察言观色,以至于父母与我一直不能奈你何。我想你比我要具备更多的社会经验,在同龄的时候。

你懂得考差了成绩进门先哭,撕心裂肺嚎啕不已,然后父母手忙脚乱安慰你,谁还有闲情逸致去追究你的成绩。当局者迷,我是不想入局的旁观者。

所以我说,你比我聪明,生活比我投入。我们俩未来的生活必将迥异。

今年我因伤休学,在家修养兼顾家务,顺便承担一日三餐。无论在哪方面我们都南辕北辙,性格上、学习上、还有饮食问题。

我从小很随意,吃什么都可,吃什么都欢喜,青椒洋葱苦瓜吃在嘴里都别有一番滋味,而你小时候还好,愈大愈发挑食,如今连土豆都难嚼两下,经常买零食,大病不生小病不断,却有惊无险活到现在,敬佩之外,吾亦担忧。

是,不喜欢归不喜欢,我仍然怀着忧心。也许甚不必要,但是控制不了自己。前几日你又是半夜作呕,去医院一查白细胞指数增高,你向来自负只满口说“全不碍事”,我苦笑未来有你好果子吃。

可是未来有多远,你我是否仍能活到未来?明知人一生充满不确定,应及时行乐,我却仍替你心忧,给你做饭你亦挑三拣四吃不几口便撂筷子,我明知不可强人所难,这是我自愿承担做饭之任务,却仍因你不接受好意而气的七窍生烟。

我知道,我在强人所难,我犯了普天之下几乎所有父母都会犯的错误——自以为是,“我是为你好!”,很可笑吧,姐姐也不过是凡人一个。

我不喜欢你,但是又放不下,口口声声:“你怎么样与我无关”“吃不吃干我何事”“你爱怎样怎样,以后我什么都不管了”,但是不多时同样的事情仍一遍遍上演。

我很无奈,无可奈何,只能暗暗祈祷在你经历诸多波折、目睹姐姐的坎坷之后,仍能心无旁骛,按照自己的意志活下去。

我不喜欢你,却又希望你活的很好。

六月一过你就要从小学毕业了,从此踏上至少六年的艰苦求学之路,你比我聪明,作业总是早早写完然后出去玩,不像我拖的很晚很晚,长假基本上没完成过作业。这不代表你的智商比我高,而是呱呱落地后你的身份与经历注定比我能适应社会。

离群索居并非上上选,其中的孤独和思考其实很难挨,我是除此之外别无选择。我的情况,让我无法十分地与人融洽。而你,此刻你的生长至为迅疾,应当有更好的出路。

吾弟,我不喜欢你,但求你过的比我好。

这样若果姐姐未来一贫如洗、远走他乡,你仍有照料自己和父母的能力,不意味着我要推卸责任,我当然愿意陪伴在他们身边,可是身不由己太多了,我不能打下包票。

吾弟,你说下午班级有联欢举行,离家时兴高采烈,一派儿童纯真,我竟无故热泪盈眶,实在好笑。

但愿姐姐有你半分灵智。

祝节日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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