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林苑,满山的荒木,在这极寒的季节里,有一个人却顶着暴雪,对墓碑敬酒。
积雪苍白,梅花惨淡。
人的心,也随之孤苦。
喝酒的人身上早已缀满了雪,乌黑的头发已然结上冰,可他似乎还是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带着银白的面具,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这一刻,或许,他是悲伤的。
雪越下越大,地上的雪,也越来越厚。
他抬头看了看天,看了看来时的路。
脚迹自然消失,只是他并不想走,似乎在等着人。
可是这样的雪天,这样的坟园,会有人来吗?
有的,他们已经来了。
两个人,都戴着面具,一黑一白,他们的衣服也是一黑一白,黑白分明,如同地狱上来的勾魂使者,正迅速地朝他而来。
待到他身后,黑面人道:“就是你要找...”
“我们?”白面人接下来道。
“是。”墓碑前的人淡淡地回道。
“找我们...”
“什么事?”一黑一白总是把话分成两个说,似乎显得别致点。
“借点东西。”墓碑的人此刻转身过来,微笑道。
“赖三。”黑脸惊讶道,“你来...”
“找死。”白面人冷笑道。
赖三并不回答,只是脸上浮出淡淡地浅笑,似轻蔑,似...
黑脸笑道:“你找我借什么,不过今天非要你把...”
“命留下。”白面人冷笑道。
赖三笑道:“借一下二位的头,我最近缺钱。”
“你...找死...”
黑白两人欲要拔剑,但未等他们拔剑,一阵晃眼地剑光之后,两个人头落地。
飞羽剑,剑快,人更快。
谁也没看清赖三是如何出招的,只是在那么一瞬间,剑气漫天,那两个人,随之没了头颅,脖颈上的鲜血喷得三尺之高,撒满雪地。
赖三并没有回头看,只是往前走去,拿出两个黑布袋,将脑袋装上。
他是赖三,也是飞羽剑的主人,可这一点,谁也不知道,因为知道的人,都被他拿了人头,换了钱。
他是赏金猎人,但只要死活不计的重型犯。
他下了山,进了土地庙,再出来,却是一身捕快打扮,但却邋遢异常,蓬头垢面,萎靡不振,没有丝毫刚才的那份清爽和英气。
他将两个头颅挑在自己那把破腰刀上,扛着进了府衙。
“黑白无常。”
众衙役看到那两个头颅,都惊叫道:“黑白无常,是你杀了他们?”
“当然...”赖三故意把声音拉很长,又笑道,“不是。”
“去...”众人哄笑道,“就你这货,还能杀得了他们,哈哈...”
“胡说,我是懒得杀他们,要是我出手...”他便又开始胡诌,自己曾经的江湖经历,吹得神乎其神。
但大家已然见怪莫怪,也完全不把他当回事。
众人正闹腾中,捕头叶一卓走了出来,众人连忙安静下来。
他认真地查看了一下,正色道:“是魅影所杀,把赏钱准备好,让赖三送给老夫子吧。”
“要说这魅影真怪,每次都把赏银给老夫子。”众人七嘴八舌道,“这一次他没有留条子,你怎么知道是他杀的?”
“这两个装头颅的袋子什么时候变过,他也不换换,邪乎。”叶一卓无奈道,“把袋子洗洗,送回土地庙吧。”
赖三才不管太多了,去领一百两,便提走了,心中埋怨道:“什么玩意,就值一百两,但有聊胜于无,不在乎了。”
※※※※
瑶山书院。
此处地境偏僻,清幽古旧,百年大树环绕,竹兰常年清脆。
他的主人,自然是博学之士。
柳岩便是这书院主人,已然是耄耋之年,但却依旧在为孩子们授课,亦收留了一堆孤儿,对家境贫寒的学子也是分文不取,反而多有资助,但他的钱,便就是魅影为他杀人领的赏钱,但谁也不知道,赖三便是魅影。
赖三亦是瑶山书院的长住客,从三年前起,他便住在这儿,但从不读书,没办法,夫子便托了叶一卓,让他当个捕快。
赖三本不叫赖三,至于叫什么,谁也不知道,只因他好赖皮,在书院排行老三,便被书院的二师姐柳素雁叫成了赖三,从此,所有人都如此称呼,但老夫子却亲昵地称他为三儿。
赖三提着百两银子回来,所有人却也见怪莫怪,但柳素雁却万分激动,一见赖三便激动道:“赖三,魅影又除恶了啊,这回杀的是谁?”
“黑白无常。”赖三无奈道。
“黑白无常,那不是鬼差嘛。”柳素雁疑问道。
柳素鸿道:“他们似乎是最近流窜到我们这儿的杀人越货的强盗,还挖人家坟,自封黑白无常。”
她是柳素雁的孪生姐姐,两人几乎一模一样,又好穿一样的衣服,所以赖三总是认错,但两人性格却是天差地别,柳素鸿温婉恬静,柳素雁却是脱了僵的野马,活泼好动。
“这样...”柳素雁似有所悟,笑道:“后雨茶楼又该有魅影好故事听了,我去了,不要跟爷爷说啊。”
说罢,兴冲冲地离去。
赖三跟柳素鸿相视无奈地一笑。
“我去送钱给夫子吧。”赖三微笑道,“他在吧?”
“嗯,爷爷在里面。”
她柔声回道,永远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
入夜。
星辰闪烁,瀚空无垠,赖三独自一人靠在走廊下,默默地发愣。
白日的那份俏皮似乎又不见了,恢复成了在墓碑之前的那份悲伤。
他是个矛盾的人,在那看似火热的表情内,却是无尽的悲伤。
“在想什么呢?”
一个甜美的声音从身后响起,他知道是素鸿,素雁从来不会如此温柔地跟他说话。
赖三回头微笑道:“没什么,看星星。”
“我陪你吧。”她慢慢地走到他的身边,坐下来,顿时一股清香入了他的鼻中。
赖三柔声道:“夫子睡了?”
素鸿道:“天冷,我怕他着凉,便要他早睡了。”
“老爷子就听你的话。”赖三柔声道,“天冷,你也该去睡了。”
“我想陪你,不可以吗?”素鸿柔声道。
赖三柔声道:“可以啊,只是我怕你冻着。”
素鸿摇摇头,柔声道:“今天又去看你的家人了,对吗?”
“嗯。”赖三道,“今天是我姐姐的生日,我去陪陪他们,你怎么知道呢?”
素鸿柔声道:“你今天没有和素雁斗嘴,我就知道你心情不好,你心情不好,只能是去你爹娘和姐姐的墓前了。”
“嗯。”赖三道,“十年了,可我都不知道是谁害死他们,我想他们,可梦里面,却总是见不到他们。”
素鸿道:“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如果你愿意,你可以把我当成姐姐,有什么不开心的,都可以告诉我。”
赖三摇摇头,柔声道:“我是个不祥的人,关心我的人都没有好结局,有些事情,你不要知道,我不想你有危险,三年了,我也该走了。”
“你要走?”素鸿惊讶道。
“嗯。”赖三道,“我该找找杀害我家人的凶手了。”
“带我走吧?”素鸿突然说道,“我可以照顾你。”
赖三一惊,回头看着她,她的脸已然羞红了,低头躲开他的目光。
赖三轻轻地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你对我的好,我是知道的,可我却有太多东西没能跟你说,一年之后,我能活着回来,会把我的一切都告诉你,如果你愿意,就嫁给我。”
素鸿抬起头来,嘴唇似乎动了一下,但却没有出声。
他一直在以期待的目光看着她。
素鸿开口了,她柔声道:“可是我却连你真名叫什么都不知道,你该告诉我的。”
“柳云帆。”
他柔声道:“可我更喜欢赖三这个名号,没有那么多仇怨,夫子的时间不多了,你照顾好他,有事,就去叶捕头。”
他说的一切,就好像在交代后事。
“嗯。”素鸿柔声道,“我等你回来,会一直等你。”
赖三苦笑道:“你真是个很好的女人,好的我舍不得走,可我却不能不走,我可以抱抱你吗?”
“嗯。”素鸿慢慢地将自己身子靠在他的怀里,依靠在他的胸前。
赖三顺势将她紧紧地抱住。
她可以听到彼此那此起彼伏的心跳,此刻都是异常的慌乱。
“突然暖和了许多。”素鸿柔声道。
“嗯。”赖三轻轻地爱抚她的后背,却不知他做什么,素鸿慢慢地入睡了。
他抱着她很久,一直默默地看着她。
天明之后,素鸿发现自己睡在了他的房间,什么也不曾发生,只是他不见了。
他走了,她明白过来,走到桌前,只有一张纸,这是他留给她的。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她的脸上,没有甜蜜,更多的是忧愁。
待她走出他的房间,却见素雁正惊讶地看着她,疑问道:“你昨夜是不是睡在他房里了?”
“嗯。”她不想解释,也没有必要解释。
“他,他是不是欺负你了?他逼你了?”素雁急道。
“没有。”素鸿道,“他怎么会欺负我呢?”
“他...他,太过分了,我找他去。”说罢匆忙地要往赖三的房间冲,却被素鸿拉住。
她柔声道:“妹,他已经走了。”
“什么,他不想负责,还跑了?”素雁急道。
“妹,我们是两情相悦,再说,他昨夜就走了,我只是睡在他房里,什么事也没有。”素鸿连忙解释道。
“他,他真走了?”素雁问道,“去哪儿?为什么要走?”
“不知道,去做他应该做的事。”素鸿淡淡的回道。
素雁急道:“那他也不跟我说一声,真是的。”
素鸿道:“你不是嫌弃他吗?”
“哪有,我只是跟他闹着玩的,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突然有些无奈。
素鸿道:“等吧,他会回来的。”
素雁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开始两情相悦的?我怎么不知道?”
素鸿不知如何回答她,无奈道:“我也不知道。”
素雁无奈道:“从小到大,你喜欢的东西,我也会喜欢,这回,咱们似乎是截然不同啊。”
素鸿无奈道:“我真的是希望我们这一次是截然不同,可你不喜欢他吗?”
素雁道:“我们只是哥们,好兄弟,他虽然总是逗我开心,可是只是友谊。”
“但愿吧。”她无奈地看着天际,叹息道。
早餐之时,夫子知道他走的消息,无奈道:“走的好啊,好啊,哎,也比在这儿强。”
素鸿虽不理解,却也没有问为什么,她不明白老夫子究竟是高兴还是伤心。
素雁却满是疑问道:“爷爷,为什么?”
老夫子无奈笑道:“’没有为什么,就是很好。”可他却老泪纵横。
素雁还想问点什么,却见叶一卓匆忙闯进来,急道:“三儿呢?他去哪儿了?”
“他走了。”老夫子淡淡地回道。
叶一卓道:“遭了,他之前向我打听诸葛神算的事,怕是去找他了。”
“诸葛神算?”素雁激动道,“就是那个无所不知的诸葛神算?赖三找他做什么?”
老夫子道:“诸葛神算,他会知道当年的事吗?”
“怕他知道啊。”叶一卓道,“万一他把当年的真相告诉三儿,这可怎么办呢。”
素鸿道:“爷爷,你知道三儿的仇人是谁,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老夫子无奈道:“看来一切都避免不了啊,他怎么就这么犟呢,算了,倘若不让他了结这一切,他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叶一卓道:“可是他是去找死啊。”
两人完全无视素鸿素雁姐妹的问候,径直就出了门,进了老夫子的房门。
素雁道:“赖三有仇人,我怎么不知道,为什么爷爷不告诉他?”
素鸿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以后就明白了。”
她满脸愁容,也回房去了,留下一脸错愕的素雁。
也不知过了多久,夫子回来了。
他问道:“雁儿,你姐姐呢?”
“她回房了,爷爷。”素雁如实回道。
老夫子道:“去把她叫过来,我有事跟你们姐妹商量。”
她本来想问问刚才的事,但见老夫子一脸急迫,也不好问,连忙去找来素鸿。
夫子看着她们姐妹二人许久,柔声道:“爷爷最近有些事情要处理,所以想让你们离开一段时间。”
“爷爷,怎么了?”素雁疑问道。
老夫子无奈道:“一些往事,跟三儿有关的往事,到时候有些客人要来,你们在的话,不方便,所以想让你们去枫叶山庄住一段日子,等爷爷处理好,你们再回来。”
素雁急道:“可爷爷,就不能让我们留下来帮忙,你们究竟要做什么?”
老夫子突然厉色道:“不许多问,孩子家的,管那么多干嘛,收拾一下,即刻就走。”
“爷爷...”素雁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被素鸿拦住,她柔声道:“爷爷,我们走。”
说罢,拉着素雁,便出去了。
素雁急道:“姐,明明有事,我们怎么能置之度外呢?”
素鸿道:“爷爷是铁了心不愿意让我们参和,我们跟他犟是没有用的,所以我们先走,然后再折回来看看。”
“嗯,好吧。”
她亦只能妥协。
旬月即过,一切似乎风平浪静。
素鸿姐妹亦没有去枫叶山庄,只是躲在瑶山书院前的客栈中,每日密切注意着书院的动静。
直到一个阳光明媚,但却清冷无比的午后。
十几个人,十几个穿着华丽,骑着快马,直奔瑶山书院而去。
素鸿连忙叫上素雁,紧跟其后。
待她们到了书院,却见马匹都系在院外,人都已经进去了。
她们对这儿熟悉,连忙从后院进去。
※※※※
前厅之中。
一个身穿青色绸衣的人,正站在老夫子的面前,毕恭毕敬,似乎满是真诚。
只听他道:“恩师,只要你把名单交出来,把先皇长孙交出来,就可保你无虞。”
老夫子淡淡地说道:“我当不了你的恩师,你既然来了,我自然会把东西交出来,可是,你是什么心思,我太明白了,所有的名字已经早就被我背下,也送了一封给我的学生,一旦我出事,他就会将它呈给晋王,哦不,现在是皇上。”
“你...”那人异常生气,但又无奈道:“恩师,你我之间犯得着这样,当年的事,我也是奉命行事,你又何必耿耿于怀呢?”
老夫子道:“那又如何,但我不信任你,我太了解你,恨只恨我自己啊,当初怎么教了你这么个畜生。”
那人并不生气,反而微笑道:“无论恩师怎么误解我,我还是尊敬恩师你的,既然先生不愿意把东西交给我,那就随我进京,面见皇上,有什么,你自己个皇上说去吧,但皇上总是没有学生这般温和的。”
老夫子道:“我一个糟老头子,就我独身一人,我在乎什么,走吧,我这地,乃是教书育人之处,见不得你的阴翳。”
“请...”那人似笑非笑地施礼道。
素雁想要冲出去,但却被素鸿拉住,捂住嘴,她低声道:“我们出去也没用,反而会连累爷爷,等下我们一起去找叶捕头吧。”
素雁只好安静下来,眼睁睁地看着老夫子上了马车。
待马车远去,她们两个连忙往县衙而去。
叶一卓没有说太多的话,只是领了她们两个去见县令。
县令一见他们,连忙示意她们坐下,连忙道:“这是恩师自己的安排,他要去见皇上,了结当年的事情,你们怎么不去枫叶山庄呢?”
素鸿道:“大人,我们如何去呢,难道要我们放着爷爷不管吗?”
素雁急道:“大人,看你的样子,跟我们我爷爷肯定也熟悉,就不能告诉我们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不然我们如何放心啊。”
县令犹豫了一下,无奈道:“当年的事,我不能告诉你们,也是为你们好,但恩师这么做,就是为了柳云帆,也就你们认识的赖三,他想阻止他干傻事,这两年,我竟然不知道他一直在找真相,前些日子,他终于发现了什么,去找诸葛神算。”
“柳云帆?”素雁疑惑道,“小三真名叫做柳云帆?”
“难道诸葛神算真的那么神,能算出三儿的仇人?”素鸿疑问道,她并不搭理素雁。
县令道:“诸葛神算不用算也知道当年的一切,他本来就知道,他是当年事情的知情者,也是你们爷爷的学生,一旦他把真相告诉云帆,云帆肯定会去为他家人报仇,可是他去报仇,无论他武功多么高,也是以卵击石,夫子是想去劝劝云帆,让他放下。”
叶一卓道:“大哥,我是怕曾在宗要是在半路对夫子做什么,我是怕,夫子到不了京城。”
县令道:“我知道,他一定会这么做的,而且就在今晚,因为明天就会到达邓州,皇上就在那儿等着。”
素雁道:“那我们去救爷爷啊?”
“嗯,但是二位不能去。”县令道,“你们不会武功,去了,只会添麻烦,到时候你们跟在我身边,我会保证你们安全地见到你们爷爷。”
叶一卓道:“大哥,按照他们的速度,今夜肯定会在青阳驿馆停靠。”
“嗯。”县令道,“你去安排吧。”
叶一卓施礼之后,便退了出去,县令柔声道:“你们两个去吃点东西,等一下跟我一起走。”
说罢,示意她们自便。
离开房内,素雁急道:“姐,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怎么都弄不明白,你早就知道小三儿叫柳云帆对吗?”
“对。”素鸿道,“他叫柳云帆,是爷爷的亲孙子,你明白了吗?”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素雁质问道。
素鸿道:“一年前,我就知道他是爷爷的亲孙子,至于名字,我也是他离开那一天夜里,他才告诉我的。”
“我明白了,所以你一年前突然对他变了态度。”素雁道:“可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素鸿道:“你口无遮拦,就怕知道了,会告诉他,爷爷不愿意认他,就是为了他的安全,你明白吗?爷爷从小收留我们,我们是要懂得感恩的。”
“嗯。”素雁似有所悟道,“那是爷爷告诉你,小三儿是他孙子?”
“不是。”素鸿柔声道,“去年,爷爷身子不好,没办法自己去祭拜他的家人,让我陪他去,结果在墓前,我见到了三儿,真的是让我吓一跳。”
“为什么?”素雁疑问道。
素鸿道:“那时候的他,跟平时完全不一样,干净整齐,挽着长发,一身素白长袍,手中带着一把长剑,真的很是俊朗,在那之前,我一直把他当成孩子,可那一天以后,我便喜欢上他,原来在浪荡不羁的背后,他还有这样的一种身份。”
“长剑?”素雁道,“他不是用刀吗?”
“不是的,就是长剑。”素鸿道,“后来我也逐渐的明白,他就是魅影,是他一直在当赏金猎人,养活我们,这也就是为什么,三年前,他来了,我们的生活不再那么拮据。”
“魅影。”素雁道,“他是魅影。”
素鸿道:“是啊,所以我们喜欢的其实是一个人,我们姐妹,注定什么都要喜欢的一样。”
素雁看着她,无奈道:“谁知道以后会怎样,如果大家都平平安安的,我祝福你们。”
素鸿淡然笑道:“谁知道以后如何,但我什么都可以让给你,他却不行,最多分你一半。”
素雁苦笑道:“听姐姐的,只是我们还是要先把爷爷救出来。”
素鸿无奈道:“前些日子,请了城中的神医云来为爷爷诊治,他说爷爷的大限将至,所以我想,爷爷做这个决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怕是没有机会再回来了。”
“那小三儿的仇人就是皇帝?”素雁道,“皇帝为什么杀他的家人?”
素鸿摇摇头,无奈道:“这我也不知道,只能等着看接下来的事。”
她的面容又顿时满是忧愁。
※※※※
夜。
天地异常肃杀,暗云层层叠叠,万籁俱寂。
素鸿姐妹两人焦急地在青阳驿馆外等待着,县令已然进去,求见曾在宗。
而叶一卓,已然带着一班衙役,围在老夫子住的房间前。
县令亦是老夫子的学生,自然也是曾在宗的同窗,但同窗相见,却没有丝毫的温情。
彼此怒目相对,纵然只是个县令,面对曾在宗,他并没有任何畏惧。
他痛斥道:“这么多年了,你依旧不知悔改,你不要忘了,你有今天,是谁帮的你。”
曾在宗道:“李曲海,你别忘了,你只是个小小的县令,敢跟本部如此说话,要见老太傅的是皇上,不是我。”
“那为什么会是你来。”李曲海道,“你别以为你是什么心思,我不明白,你最好保证恩师能够平平安安的见到圣上,我也知道,恩师的那份名单有你有我,我们都是皇长孙的旧人,谁也逃不掉。”
曾在宗道:“本来我不想杀你,还有恩师,可如今,实在是你们逼我。”
他的目光,突然变得异常的冷酷,把手一挥,从门外来了两个人。
“你要做什么?”李曲海急道。
曾在宗道:“你觉得呢?你一个县令,死活与否,又有什么关系。”
“老师要是出事,圣上就会接到那份名单,你对我怎样,我不在乎,但你...”李曲海警告道。
曾在宗冷笑一下,拿了张纸,在他脸上晃了晃道:“你以为他真敢递给皇上吗?你以为谁都跟我作对吗?你以为不敢杀老头子吗?”
李曲海顿时绝望了。
“带出去。”曾在宗厉声道。
两个侍卫即刻将李曲海拖出去,李曲海急道:“你会有报应的。”
“那我等着。”曾在宗冷笑道,“哈哈哈...”
那一笑,面目扭曲。
他取了一盏酒,便端去老夫子的房间。
老夫子笑道:“看来我的大限快到了?沐阳出卖我了?”
“是啊。”曾在宗微笑道:“恩师是个明白人,相信会体谅我的。”
“天意如此,也是无可奈何。”
曾在宗道:“我不能让你毁了我的一切,我已经习惯人上人的感觉,不想在去过那看人脸色的日子。”曾在宗道,“我本以为当年投靠太子,就能平步青云,结果他是个废物,花费了我那么多精力,还要成为他在皇上身边的棋子。”
“你这是在怪我了。”老夫子冷笑道。
“那能啊,怪我自己识人不明。”曾在宗笑道,“不过如今好了,只要老师你成全学生,学生的过去,也便没有人知道,这份名单,就算是老师你送学生的最后一份大礼,十分感谢。”
“你是要杀了他们?”老夫子问道。
“杀了他们?”曾在宗道:“怎么可以呢,他们大多可是位高权重,有着这份名单存在,他就得乖乖地听我的话。”
“你的如意算盘倒是十分响亮啊。”老夫子笑道,“那最后,能不能告诉我,当年杀害我儿子一家,屠杀了整个枫叶山庄的决定,是你自己做主,还是皇上下的旨意,我想听实话。”
“实话。”曾在宗笑道,“罢了,就告诉你吧,你儿子的死,对皇上没有半点好处,相反还会留给他一个对待恩师刻薄寡恩的名头,但我却必须要他死,枫叶山庄,那可是我的过去,柳江允对我的一切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有枫叶山庄的消失,才会对我没有影响,我都告诉你了,作为交换,你该告诉我皇长孙在哪儿?”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老夫子反问道。
“算了,我也不在乎了。”曾在宗道,“他现在的死活,一点用都没有了。”
老夫子道:“看来我这么多年没有想错,怪只怪,当年我太迂腐。”
曾在宗道:“当年你要支持晋王,就没那么多事,所以一切,你都不要怪我,我只想过得好一点,我不想像曾经一样,去靠别人的怜悯,过日子,我喜欢被人仰望的感觉。”
“你真是个自卑的可怜虫,在我心里,你依旧是那个要饭的穷书生。”老夫子道,“也算我自己瞎了眼。”
曾在宗道:“我会为你烧纸的,每年的清明,也算是我报答当年的收留培育之恩。”
“那我还要多谢你了。”说罢,他举起酒杯,可并没有喝,而是把他泼了。
“你...”
“孩子啊,你听到了吗?”老夫子淡淡地说了一句,一个身影突然从屏风后闪现出来。
赖三。
“你是谁?”曾在宗急道。
“杀你的人。”
赖三没有丝毫的犹豫,长剑祭出,剑锋直逼曾在宗。
却在当时。
两柄长剑的突然挡在了他的剑锋。
“给我杀了他们。”曾在宗急道,匆忙跑了出去,顿时不少侍卫冲进来,与赖三相对。
纵然赖三武功再高,有了老夫子的拖累,也是施展不开。
叶一卓听到打斗声,亦带人冲进来。
正打难解难分。
突然有大队的官兵闯入,将众人团团围住,叶一卓连忙走到老夫子身边,跟赖三将他护住。
“住手。”
一声震耳发聩的喊声,是李曲海。而他的身后,竟是皇帝。
所有侍卫见到皇帝,连忙住手。
“放肆,还不都给我退下。”李曲海又一声呵斥,众侍卫连忙退开。
“你没死?”曾在宗见到李曲海,惊讶道。
李曲海道:“来人,给我拿下。”
他身后的侍卫连忙冲出来,将曾在宗拿下。
皇帝挥挥手道:“把他带下去吧。”
他说完便径直走到赖三前面,微笑道:“少年英雄嘛。”
李曲海连忙示意赖三退开,将老夫子扶到前面来。
皇帝连忙上前相扶,柔声道:“太傅,我们已经有二十多年未见了吧。”
老夫子点点头,微笑道:“二十多年了。”
皇帝点点头,示意众人退去,他独自扶着老夫子往房中走去。
待让老夫子上位,皇帝道:“我知道,当年老师你看中太子,父皇也希望你看中太子,可我不想认,因为我觉得我更有资格做这个皇帝。”
“是啊,相比太子,皇上你当年更加优秀。”老夫子道,“你做的并没有错,自古以来,有能者居之,并没有错。”
皇帝惊讶道:“太傅为何想通了?”
老夫子道:“从我儿子死去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做错了。”
“枫叶山庄,绝对不是朕下的旨意,朕也不知道枫叶山庄是恩师你儿子的家。”皇帝道,“我当年拼命地追查你,更多是想让太傅你回心转意,留下来帮我,谁知道曾在宗竟然敢阳奉阴违,做下如此人神共愤之事。”
老夫子道:“事已如此,说什么有用呢?我知道你想要那份名单,但我可以很明确的告诉你,它早就十年前,随皇长孙的死,我也烧了。”
“他死了?”皇帝惊讶道。
老夫子无奈地点点头道:“这点不用瞒你,十年前便已经死了,在出逃的日子,他的脾气变古怪,对我们身边人非打即骂,后来被人忍无可忍杀了,他死了之后,我这才去的瑶山书院。”
“那是谁杀了他?”皇帝疑问道。
“我。”老夫子斩钉截铁道,“我可以容忍他懦弱无能,但绝不能容忍他侵犯我的孙女,十年前,他竟然让我把两个十岁的孙女给她,我儿因他而死,多少人为了他牺牲,他竟然能如此无耻,后来我明白了,这是我自找的,我愤怒之下,让人将他绞死。”
“他好女童,这点倒是真的,跟他父亲一个模样。”皇帝道,“太傅,生在皇家,都为皇位而生,父皇因我庶出而嫌弃我,无论我多么优秀,可太傅你从我小时候,便耐心教导我,朕的品行,你是知道的,倘若再让你选择一次,你会如何选择?”
“没有如果,我知道你是众多皇子最优秀的,奈何当年的愚忠,造成了如今这一切。”老夫子叹息道,“一切已经没有意义了,你已经用了二十年来证明你是对的,我...哎。”
皇帝道:“其实当年你要是让太子杀了我,后面或许我便没有翻身的机会,可是你没有,我该谢谢你的。”
“你是我的学生啊。”老夫子道,“我自然会有私心,但如今想来却是做的最正确的一个决定。”
皇帝道:“如今恩怨已了,朕希望老师能随朕回京,朕还有很多事情要仰仗你呢?”
老夫子疑问道:“你不问我,那份名单么?”
“不重要。”皇帝道,“我知道太傅你是不会给我的,而且也多大用处,一朝天子一朝臣,他们纵然是太子留在我身边的棋子,可如今太子他们都是了,他们便只能为朕做事,朕不去追究,亦显得朕宽厚些。”
“皇上圣明。”老夫子施礼道,“既然如此,我的心也就放下了,如今我已垂暮,实在有心无力,倘若皇上要能臣,我推荐李曲海。”
“他是很不错,敢直犯天颜,请我来此看你们演的戏。”皇帝笑道,“朕自有厚用,不过你那孙子却是少年英雄,朕有意重用他,你觉得如何?”
老夫子摇摇头道:“他是江湖中人,桀骜不驯,不能入朝,况且我已没有多少时日,总是要他相伴的,还请皇上恩准。”
皇帝只能无奈。
但他还是同意了。
两人相聊甚欢,直到东方泛白。
而赖三,却依然带着素鸿,素雁离去,一手拉着一个,他分不清她们谁是谁,她们也不告诉她,素雁突然变得文静柔和,跟素鸿一样。
但又何必认清呢。
朝阳初起,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
二女齐声道:“这么说,这一切都是爷爷和你设下的局?”
他笑而不语。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最开怀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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