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有时候会在一些外力的原因下,做一些自己觉得不喜欢也自认为不擅长的事,做起来很多时候也显得很孤独。这是很自然的,因为如果没有那个外力,我们压根不会做这样的事。
周日高中同学聚会,让我想起了高中的日子。我的初中和高中在同一个学校,初中部和高中部都设有重点班。而我在初中的时候并不是重点班的学生,我在一个普通班里面,排名靠前,我的同学朋友跨度很大,鱼龙混杂,有学习成绩很一般的,完全无法留在本校的,但大家关系都特别好,特别和谐。有些同学根本不在意这些事情,只要负责任地完成功课,考一个二线的学校也没有关系;当然,能考回本校,也是很珍惜很开心的事情。
而我因为一直也是中上的成绩,所以顺利考回本校。在开学之前,学校忽然通知可以报名再考一次试,排名靠前就可以进重点班。当时级里面有6个班,只有一个班会作为重点班,班里面有50个名额,其中30个是给保送生留的,也就是说,剩下接近300个“平民”学生,去抢20个剩余的名额。高中部一直是以理科见长,所以重点班,其实就是理科重点班。我当时根本连去报名考试的心都没有动过,我觉得重点班根本不是我的世界。但偏偏,我一个一起考上了本校的好朋友,因为男朋友保送直接进入重点班,所以非要去考考看,看能不能在一个班。她就非把我拉在一起陪考。我还记得那天下午,天下起雨,我们都迟到了,我在外面说我们不要进去了吧,结果还是被她拉了进去。
我万万想不到的是,我居然就进了那20个名额。当时很多人很羡慕,只有我知道我自己完蛋了。说实话我从小到大都不是精英教育,我爸是一个老子信奉者,“无为而治”才是我当时最强烈的信念。而且,我很清楚我是一个各科很平均,而文科见长的学生。而理科班的学生在那个年代,在我们那个学校,根本是看不起文科生的。“文科生”这个词,在那时候是一个嘲笑人的称谓。那里面也都是原来重点班的人直接上来的,我在里面没有任何朋友。
因为被录取了,我只好硬着头皮进去。当时果然遇到了很多理科怪咖,他们对推理物理题有一种让我无法理解的偏执。后来我慢慢看出了门道,这群人,并不是只有努力,而是,他们真的很有天分,而且很!喜!欢!每一节物理课后,都有一群人自动聚在一起推题;数学课上总有人四两拨千金挑战老师;总有几个化学奇人,样子本来就长得有点像化学教授的,不知道为什么会比我们超前那么多懂那些公式。而他们由于初中都是从同一个重点班出来的,互相之间很熟,对于外来的人,并没有一个自然融入的系统。
于是,像我这种,理科只是很平均的,初中只是普通班的,根本没有保送资格的——“普通文科生”,有很长一段时间内,就像躲在角落里的一个外面星球来的人,没有办法参与推题,也不知道他们在开的玩笑是什么。我的成绩排名自然是中下的,我一度非常纳闷。但重点班以外的我的那些“猪朋狗友”都会过来安慰我说,“哎呀,你是在凤尾啊,如果你在普通班,那不过是鸡头,鸡头也比不上凤尾啊。”
但那时候这些话没有办法让我开心起来;我课间的时候看到我以前的朋友从其他班的课室里面跑出来,踢毽子的,出去小卖部买零食的,围在一起聊天的,各种开心快乐。而我,还是在重点班的课室里,苦闷地看着数理化,只求不要被甩得太后面。我原来初中的好朋友对我也渐行渐远,因为大家对于重点班的学生本来就有所敬畏,他们看到我们,就会说,“她重点班的”。
有一天放学回家,我终于哭了。我觉得很孤独,这种孤独不仅来自于我是外来者,不仅来自于我排名靠后,而是我觉得我不知道为什么我要进去,为什么要和人比较我不擅长的方面,为什么要远离我原本相处得很舒服很快乐的朋友群体。我好像没有任何一个理由做这样的选择。我甚至觉得这样的环境会让我更差,因为我没有任何自信心可以建立起来的机会。我问自己,我是在为什么而奋斗呢?我并不喜欢数理化,我并不乐衷于在我不喜欢的方面超过别人,我只是想有一群“猪朋狗友”,有人每天和我玩,就很好了。
当你没有任何理由,而由于外力,去做一件你自己没有觉得喜欢,也并不觉得擅长,也不觉得这是你想去追求的事情,感觉大概就是如此。
但那天我哭完以后,我觉得我不可以再这样下去。有时候我们也很渺小,我们并不会去改变自己的命运,我们并不会反抗到用很大的力气去挣脱一个东西。但我当时就想,上天给我一个进重点班的机会,可能是有什么原因的。
我当时去洗了一个热水澡,不断想,不断想,后来我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理由,其实那个理由说出来并不具体,那个理由大概就是,上天要让我“经历一次在重点班也能存活下来的体验”。那时候我15岁,懂的事情和道理一定没有现在多,经历的事情也少,所以这么丁点儿事,就觉得很深刻了。我就和自己说:“你要是这样都能做到,就什么都能做到了。”
那时候的我,并没有学过7 habit,那时候也没有什么所谓的鸡汤。我考试还是很差,我爸就和我说“置之死地而后生,你不会比这次考得更差了。”
说实话,这个故事并不是很励志,因为我最后也没有成为理科班里面什么拔尖的学生。但是我做到了下面几点:
1)相信我是有实力才进重点班的。
2)开始交朋友,变成好朋友,抓住他们问很多很多问题。
3)孜孜不倦地做题,推题。每次测验进步一点点。
其实事情后来的发展,并没有顺理成章的童话般的我的成绩进步了或变成一个了不起的理科生或怎样怎样。后来我的命运其实是:
1)我遇到一个年级里很有威望的语文老师,她像伯乐一样对我好,我写的每篇文章都被作为范文。然后全级,当然包括重点班的同学都很欣赏。后来把我送去省现场作文大赛拿了全省第一。
2)高二重新分班,我毅然选择了我们学校最不擅长的文科,被分到了所谓全级最低分的班级。那时候没有人可以理解,你在重点班已经活得很好了啊,为什么要走。但那时候我对自己说,我放弃重点班来这里,就是因为我有把握在最低分的文科班创造一个奇迹。我在重新分班后,成绩在高三冲进全级前十。
即使这样,我高考的时候依然没有考上我最心仪的学校和专业。
命运确实不会因为你多努力,就给你绝对的回馈。
但是,我仍然一直深深地认为,高中三年,是我人生里面,最可以称之为“奋斗”的三年。
我从那里面收获的是:
1)认识了并学会欣赏一群真正非常优秀的数理化奇才;他们很单纯,很线性,很善良;我们做了很好的朋友。我从来没想过我至今还会经常联系的最好的中学的朋友,几乎都来自那个班。他们的世界也给我开拓了眼界,他们去了全球各地,我才知道世界有那么大的可能性。
2)一套不一样的思维方式。这就像大学的时候学经济学,你说现在记得多少,不记得了;但那一套思维方式,那一套逻辑习惯,其实是一直在你的脑袋里面的。
3)最重要的一点,就是那种所谓“努力”和“必须优秀”的习惯。那种“努力”有时候是很麻木的,说白了就是将竞争变成了条件反射;我不知道到了今天它还是不是好事,但如果没有进那个班,我确实会比现在更加像绵羊。我们那个重点班,后来有一个和我一样非重点进去的,后来压力过大都无法参加高考了;那样的优胜劣汰其实非常残酷。但我学会的,只是单纯的,为了挑战自己而去努力。
这些事情,到今天还在深刻地影响着我。尽管到了这个年纪还去说高中的学生的这些小纠结,看起来有幼稚。
之前我确实写过一篇文章,说现在的我们“可以去做我们完全没有天分,但喜欢做的事情”;也说过:“我们可以去做我们喜欢做擅长做,却完全没有前途的事情”。那是因为,我觉得年纪大了,我们应该更忠于我们的内心,去做由内而外的选择。
但我们无法回避的是,在某些阶段,我们需要去做“我们既没有天分,也不喜欢的事”。
这常常是外力造成,但你要知道,如果不是这些外力,你根本没有机会去做这样的选择,因为你自己不会选择这样。
我并不是说你将来会多么感谢这个外力,但至少,你要知道没有它,你是不会去做这些事的。就这个本身,我觉得是值得感恩的。
无论哪种选择,你都有可能是孤独的,不被看好的。我们只能学会,在这种孤独面前,活给自己看。而不是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