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赧王五十三年(公元前262年),秦国攻占野王(今河南沁阳),使得上党郡与韩国本土隔绝,并逼迫韩桓惠王将之割让予秦国。但是上党郡守冯亭不愿降秦,便将其17座城池献给赵国,于是刚被揍得满头包的韩国忽然发现自己成了吃瓜群众,秦国转过头去便跟赵国大打出手。
周赧王五十五年(公元前260年),秦国左庶长王龁(音同“河”)率军攻占上党,并与赵军对峙于长平(今山西晋城)。赵国名将廉颇与秦军数次交战,遇小挫后便退守至丹河东岸筑垒不出,王龁拿他也没什么办法。
不过赵孝成王却慌了手脚,先是匆忙向秦国乞和,又中了秦相范雎的反间计,用名将赵奢之子赵括取代老将廉颇。与此同时,秦国也秘密启用武安君白起为帅,秦赵之战再度升级。
白起用计引诱赵括跳出营垒主动进攻,继而出奇兵截断其粮道,并将赵军主力分割为两段。赵括突围不成,困守46天后绝望的发动自杀性攻击被乱箭射死,群龙无首且断粮已久的赵军被迫投降,最后被白起下令统统坑杀,只余240名年幼者放回赵国。
长平之战不仅是秦赵两国间的一场战略性决战,而且对于天下大势产生了巨大的影响。此战以后,山东六国中战斗力仅次于秦,也是“三晋”中唯一具备抗秦能力的赵国彻底被打垮(此后邯郸之战的胜利更像是一次回光返照,无法逆转大势),秦国“远交近攻”的战略取得了重大胜利,为后来的横扫六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长平之战源于秦韩之战,导火索在于上党归属之争——赵国是块难啃的硬骨头这个事实秦国很清楚,所以他们更愿意在或老朽或孱弱的魏韩身上索取好处,只不过上党这个肥美的战利品秦国是不会轻易放过的。而赵国虽然贪图那17座城池,但也并非志在必得,所以在秦国占领上党之后,赵国只是在长平设防并接受上党逃民,王龁随后的进攻也更像是一种报复和震慑。恐怕在当时谁也没想到这场在战国时期常见的武装冲突,最后会发展成为一场参战人数超百万、伤亡近70万的惨烈决战。
而一次性的抓获40余万俘虏,对于喜欢砍人头给自己记功晋爵的秦军来说不但是史无前例的事情,更是一个巨大的意外。在没有先例可循而且需要迅速做出决断的情况下,其实白起也没有什么更好的选择。
于是,一场规模在中国战争史上堪称空前绝后的惨烈坑杀,就这样发生了。
先说说长平之战为什么是一场意外。
秦国自商鞅变法之后,国力强大盛于山东六国——谋划扫平六国、一统天下的大业那是千古一帝嬴政才能想到并做到的事情,战国时期的其他君王在自己变得厉害起来以后,唯一想干的事就是出门欺负人。而且基本都是看谁不顺眼就揍谁,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乱打一气,把能欺负到的诸侯国统统欺负一遍、自以为是天下盟主就非常满足了。
秦国也是如此。自从腰板硬了以后就出门打乱仗,不但跟邻居三晋和楚国把人脑子打成了狗脑子,就连不跟秦国接壤的齐国也不放过,不惜假道韩、魏也得掐上一场(桑丘之战,秦国还打输了)。结果秦国这么一瞎嘚瑟,招来了三次合纵伐秦之战,最终战绩是一胜一平一负,虽然没吃多大亏但也没占到什么便宜。而在周赧王四十六年,后来在长平之战表现拙劣不堪的赵括的老爹赵奢,则用一场阏与之战让秦人吃尽了苦头,从此轻易不敢招惹赵国。
不过秦国之所以能统一天下,原因之一就是运气极好——每当秦人找不到北的时候,上天总能从“国外”空降下来几个能帮助他们逆天改命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前有商鞅、张仪,后有吕不韦、李斯,此时则是范雎。而老范替只知道闷头瞎打的愣头青秦昭王出的主意,就是著名的“远交近攻”:
“大王越韩、魏而攻强齐,非计也。少出师则不足以伤齐,多之则害于秦……王不如远交而近攻,得寸则王之寸,得尺亦王之尺也。今舍此而远攻,不亦缪乎……今韩、魏中国之处,而天下之枢也。王若欲霸,必亲中国而以为天下枢,以威楚、赵。赵强则楚附,楚强则赵附,楚、赵附则齐必惧,惧,必卑辞重弊以事秦,齐附,而韩、魏可虚也。”(《战国策·卷五·秦三》)
请注意,老范在这里将山东五国分为三个层次(既穷且蠢又没用的燕国被习惯性的无视掉了)——其一是够不着又难打的齐国,其二是两个强大的邻居楚国和赵国,最后则是魏国和韩国。在老范看来,齐国先不用搭理他,楚赵两国或地大物博或军力强大,非举倾国之力不能胜之,而这么做既不值得又非常危险,结果很可能是秦欲灭赵却让楚国占了便宜,反之亦然。所以应该先集中力量攻打最弱小的韩魏两国,对赵楚两国则采取削弱、牵制的办法,尽量避免决战。只有在灭了韩魏、占据了“天下之枢”的地利之后,再图谋这两个强邻。
可以说范雎的思路是完全正确的。秦昭王也非常听话,揪住韩魏两国就往死里打,同时也不忘时不时的敲打一下楚赵。在此前后,秦国与韩、魏、赵、楚四国间先后爆发了伊阙之战、鄢郢之战、华阳之战等著名战役,都是这一战略意图的体现,而周赧王五十三年的攻韩之战亦是如此。
秦军攻占野王、隔绝上党,目的自然不是想让韩国的国土上出现一块飞地,而是将两地统统占为己有。就算上党郡守冯亭不愿降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秦军的兵锋不是区区冯亭能够阻挡的,可谁也没想到冯亭居然想到了献土于赵的馊主意,生生的把赵国牵扯了进来。
这场战争中的第一个意外就这样出现了。
不过这并不是决定性的。只要赵国不接受献土,冯亭只有乖乖受死的份儿,秦国想找赵国的麻烦都没有借口。这么做虽然有点丢脸但绝对明智——赵国的平阳君赵豹就是这么建议的,不过平原君赵胜却认为上党的17座大城乃是“大利”,放弃掉太可惜,必须接受。
赵孝成王接受了赵胜的意见,成功的将秦国人的愤怒和仇恨吸引到赵国的头上。于是本来一场好好的秦韩之战,就莫名其妙的变成了秦赵大战。
这是这场战争中的第二个意外,不过依然不是决定性的。
赵孝成王虽然脑子不好使,但也知道秦国不好惹,尤其畏惧白起。不过赵胜给他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平原君劝赵孝成王受冯亭,王曰:‘受之,秦兵必至,武安君必将,谁能当之者乎?’对曰:‘渑池之会,臣察武安君小头而面锐,瞳子白黑分明,视瞻不转。小头而面锐者,敢断决也;瞳子白黑分明者,见事明也;视瞻不转者,执志强也。可与持久,难与争锋。廉颇为人,勇鸷而爱士,知难而忍耻,与之野战则不如,持守足以当之。’王从其计。”(余嘉锡笺疏《世说新语·言语第二》)
“起翦颇牧,用军最精。宣威沙漠,驰誉丹青。”(《千字文》)此时的战国四大名将,王翦(生年不详)要么尚未出生要么还是个娃娃,李牧也只是个小年轻,还在大漠拿匈奴人练级。在名将赵奢已死的情况下,赵国有资格跟白起掰掰手腕的,唯有老将廉颇。
(插一句——战国四大名将,秦赵各二,由此可见赵国有多不好惹。)
王龁占领了上党之后就跟守在长平的廉颇接上了火,这在战国是很正常的事情——平常诸如你家的羊啃了我家的草、我家的狗咬死了你家的羊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引发一场两国间的冲突,何况这次秦国还被赵国恶心了一回?
秦军连胜之下气势正盛,赵军却兵少力疲,所以廉颇明智的选择了以防守为主的战略。虽然秦军连续攻占了樟城、光狼城和几座赵军的营垒,还杀了几个都尉,但廉颇在退过丹水后就据河筑垒、闭门不出,王龁也只能对着赵军干瞪眼,没有任何办法。
话说在火炮诞生之前,攻打城池和坚固的营垒从来不是件容易事,更何况连投石机都没搞出来的战国时期(《范子计然》说投石机发明于周朝纯属扯淡,因为连《范》书都大概率是后人托名之作)。因此在当时“发百万之军而攻,逾岁未得一城”(《史记·卷四十三·赵世家》)的情况很常见,如果事情继续正常发展下去,这场战事的结局基本就是一方或双方因为粮尽或是觉得无聊而退兵。
此时决定这场战争的最大的一个意外出现了,那就是赵孝成王决定与秦国议和。
因为廉颇看上去连战连败,所以不通兵事偏偏又自以为是赵孝成王决定亲自干预。此时大臣楼昌建议与秦国求和,上卿虞信反对:
“虞卿曰:‘王听臣,发使出重宝以附楚、魏,楚、魏欲得王之重宝,必内吾使。赵使入楚、魏,秦必疑天下之合从,且必恐。如此,则媾乃可为也。’赵王不听,与平阳君为媾,发郑朱入秦……虞卿对曰:‘王不得媾,军必破矣。天下贺战者皆在秦矣。郑朱,贵人也,入秦,秦王与应侯必显重以示天下。楚、魏以赵为媾,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不救王,则媾不可得成也。’”(《史记·卷七十六·平原君虞卿列传第十六》)
虞信的头脑无疑是清醒的——欲和于秦,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敲锣打鼓的出使楚国和魏国,如此一来已经被合纵搞成惊弓之鸟的秦国才会感到害怕,到时候需要乞和的反倒成了秦国。可是赵孝成王这个二傻子不听虞信的老成谋国之言,直接去找秦国求和,这样一来就断绝了楚、魏等国救援赵国(或是趁火打劫)的念头,那么秦国凭什么会同意跟赵国议和?
更重要的是,赵孝成王用自己的愚蠢使得秦国一下子没了后顾之忧。这可是个千载难逢的良机,天予不取反受其咎——就算之前秦国没有在赵国身上撕下一大块血肉的想法,现在也不得不有了。
毕竟秦国只揪住韩魏两只弱鸡穷追猛打,并非是怕了楚赵两国,而是顾忌这一南一北两个邻居相互配合扯自己的后腿。现在顾忌不再,一打一秦国怕过谁?
于是秦国搬出了镇国之宝武安君白起到前线坐镇,准备给赵国一个难忘的教训。不过白起堪称那个时代的“核威慑”——为了不把赵军吓跑,所以白起只能隐姓埋名、藏在营帐里偷偷指挥。
不过白起虽然厉害,廉颇也不是白给的。平原君赵胜所说的“(廉颇)与之(白起)野战则不如,持守足以当之”并非无的放矢,要是廉颇继续领军并能始终如一的扮乌龟,白起能做的其实并不一定能比王龁多多少。
于是给长平之战的赵军钉下最后一块棺材板的意外再度发生。
一肚子坏水的范雎使出一招并不高明的反间计:在赵国散布谣言说廉颇很容易对付,但是秦军却很害怕赵奢的赵括。
这种谣言甚至可以说足够愚蠢——要说秦国害怕赵奢还说得过去,可是赵括这个只读过几本兵书却从没上过战场的小年轻是谁?别说秦国了,就算他的赵国老乡见识过的也没几个吧?谁会害怕一个没有丝毫战场经验的菜鸟?
这种瞎话只有傻子才信,可倒霉的是偏偏赵孝成王就是个傻子。
已经病危的赵相蔺相如竭力阻止道:
“王以名使括,若胶柱而鼓瑟耳。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史记·卷八十一·廉颇蔺相如列传第二十一》)
最终蔺相如一语成谶,“不知合变”的赵括被白起耍得团团转,不但自己身死,还害得赵国的大半青壮一战死绝(当时赵国的总人口也不过350万左右)。
再来说说为什么白起坑杀40余万赵卒也是一场意外。
自商鞅变法之后,秦国非军功不得授爵。在战场上,秦兵每斩获一个敌人的首级便可获爵一级、田宅一处和奴仆数人。斩获的首级越多,获得的爵位就越高,还能用来抵消自己和亲人的罪责(在当时的秦国犯罪可是件很容易的事情哦),所以在此之前并不以善战闻名的秦军,一下子就变得骁勇无敌起来,几成诸侯之冠。故此才有“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荀子·议兵篇第十五》)的说法。
可见,老商定下的军功授爵的规矩里边,最激励士气的东西是人头:
“秦被甲百馀万。山东之士被甲蒙胄而会战,秦人捐甲徒裼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夫战孟贲、乌获之士以攻不服之弱国,无异垂千钧之重于鸟卵之上,必无幸矣。”(《资治通鉴·卷三·周纪第三》)
所以在秦军的战例中,我们常见的记载往往都与斩首有关。比如伊阙之战“六年,秦使白起伐韩于伊阙,大胜,斩首二十四万”(《史记·卷四十·楚世家第十》)、华阳之战“白起攻魏,拔华阳,走芒卯,而虏三晋将,斩首十三万”(《史记·卷七十三·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等等,基本没见过有关俘虏的记载——想必是一个活着的俘虏还没有他的项上人头值钱,直接砍了不但省事、省心还节省粮食。
更重要的是,在当时的秦国上至秦昭王、中至白起、下至普通一兵,恐怕谁也没想到自己会抓到数目如此庞大的俘虏——即便想斩首都斩不过来。
所以说这还是一个意外,而且很可能是一代军神白起在他的征战生涯中干的唯一一件蠢事——那就是低估了赵括的愚蠢、太过于谨慎,所以一不小心把赵军饿得太狠,连逃命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投降,以至于给他带来了一个大麻烦。
如果他早点动手、赵军还有力气逃命,那么长平之战的结局就是“斩首四十余万”——杀掉同样数目的敌人,但跟坑杀的结果和风评却截然不同。
当时白起面对满坑满谷的俘虏,只有三个选择:放掉、发卖为奴或是干脆杀掉。
放掉当然是最不可能的选择。在我们看来,战国时期诸侯国之间的战争都属于内战,可在当时这种观点却是行不通的。无论在秦人、赵人还是天下人看来,他们打的都是如假包换的“国战”。
既然是国战,自然无所不用其极——抢占土地、掠夺财富、削减人口都是弱敌强己最好用也是必须用的手段。秦国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抓了几十万俘虏,既然不能将其变成“解放战士”(这在当时是绝无可能的事情),自然也不能将其白白放掉。这么做的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这些俘虏没过几天就又会武装到牙齿,回过头来跟秦国拼命。
这种蠢事即便白痴如宋襄公都不会做。
那么将俘虏发卖为奴呢?
这种做法在战国时期非常普遍。前边说过秦兵斩获首级后除了授爵以外,还能获得田宅和奴仆,其中奴仆的一个主要的来源就是战俘。这些倒霉的家伙将会为主人家辛苦劳作到死,有非常大的可能会受到残酷的虐待,其存在的价值不如猪狗。
即便价值不如猪狗也架不住数量庞大,所以这仍是一笔可观的财富,起码可以为秦国节省很大一笔奖赏将士的成本。
所以如果当时的俘虏数量不是40万而是4万的话,我想白起会毫不犹豫的这么干,可问题是40万与4万之间的差别太大了。
前边说过,长平之战从一场常见的武装冲突发展成秦赵两国间的战略决战完全是一场意外,不仅赵国毫无准备、应对失措,对于秦国来说也好不到哪儿去。不仅需要将白起临时抽调到前线指挥,兵员以及粮食等物资准备的也不够充分,只能临时抱佛脚:
“秦王闻赵食道绝,王自之河内,赐民爵各一级,发年十五以上悉诣长平,遮绝赵救及粮食。”(《史记·卷七十三·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
要知道河内为魏国故地,秦国抢到手才30多年,当地人对于秦国的忠诚感和认同度都非常可疑,临阵倒戈的可能性并不小。就算单论战斗力,秦国也更信任关中的“老秦人”而非这些新附之民。不过情急之下谁也顾不得这么多,秦昭王甚至用滥赏民爵的办法糊弄人(爵位跟货币一样,滥发都不值钱),把这些“半秦人”统统打发到战场上去充数。
许多人只注意到了长平之战赵国的惨败,却很容易忽略到秦国为此付出的代价,那就是参战的60万人中伤亡就达到了20多万,超过了三分之一。
即便秦国有百余万役龄男丁,一次战损五分之一也是个足以伤筋动骨的损失,必然在国内引起一定的动荡和恐慌。如果在这么个敏感的秦国一下子涌进几十万“外国”丁壮——哪怕是以奴隶的名义,也会使局势火上加油,比如一旦奴隶中涌现出一个斯巴达似的人物,对于秦国就是塌天的灾难。
更何况赵兵固然因为断粮饿得拿不动戈矛被迫投降,其实秦兵也饿得不轻。毕竟战国时期的粮食产量低得可怜,大批量的运输到前线更是天大难题,尤其是在没有准备大战的情况下。
所以秦国即便想优待俘虏,事实上也没有这个能力,大多数俘虏的最终结局还得是饿死。
事实上秦国为长平之战中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即便过了近20年也没有完全恢复——长平之战后秦国乘胜追击包围赵都邯郸,打算一举攻灭赵国,结果被赵、魏、楚三国联军大败之,丧师十余万;秦王政六年(公元前241年),山东五国(齐国没来)第四次合纵伐秦,秦军在河外惨败,被迫逃回函谷关当起缩头乌龟,才勉强逃过一劫。
既然俘虏不能释放,也不能发卖为奴,那么只好杀掉了。
关于这件事,司马迁是这样记载的:
“括军败,卒四十万人降武安君。武安君计曰:‘前秦已拔上党,上党民不乐为秦而归赵。赵卒反覆。非尽杀之,恐为乱。’乃挟诈而尽阬杀之,遗其小者二百四十人归赵。前後斩首虏四十五万人。赵人大震。”(《史记·卷七十三·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
后来有很多学者认为一次性的坑杀40万俘虏在技术上很难实现,毕竟就算是一次性的宰掉40万头猪也是一项巨大的工程。
我倒是觉得他们想多了。
因为人和猪最大的区别在于人有自己的思想,而猪只凭本能行动。
在这些士兵放下手中的武器那一瞬间,他们已经不再是士兵,荣誉、责任、纪律以及上下尊卑对于他们来说,事实上已经不复存在。对于一个俘虏来说,活下去的渴望可以胜过一切,并会因此产生出各种不切合实际的妄想和联想,所以很难指望他们在没有确定必死无疑的最后一刻产生反抗的想法,更别提是有组织的反抗。
况且他们之所以放弃抵抗成为俘虏,最主要的原因是绝望和饥饿——难道他们被俘后就不绝望、不饥饿了?本身粮食就不够吃的秦军怎么可能让他们吃饱?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们依旧没什么东西可吃,更加没有了反抗的力气。
而且秦军并不傻,白起更是算无遗策。他们可不会明明白白的告诉俘虏自己的打算,更不会把40多万人撵到一起一次性活埋。所以这场大规模的坑杀必然是分批、分地进行的,而且必然是先彻底解除了俘虏的武装,再将其饿到半死不活以后才开始行动的。
这个过程虽然麻烦了一点,但在技术上谈不上难度,更没什么风险
最后说说长平之战与白起之死。
白起戎马一生杀敌何止百万?他也正是因为能杀人、擅杀人而赢得千载美名——“论打歼灭战,千载之下,无人出其右。”(《毛泽东评点古今人物》)
可唯独在长平坑杀的这40多万人成了他身上无法甩脱的一大污点,被人反复诟病。比如“秦将白起不仁,奚用为也。长平之战,四十万人死,蚩尤之乱,不过于此矣。”(《法言·卷十一··渊骞》西汉·扬雄)再比如“白起之降赵卒,诈而坑其四十万,岂徒酷暴之谓乎?”(《史记集解·白起王翦列传》曹魏·何宴)等等。
白起似乎也因此产生了心障——后来的邯郸之战中,他宁愿触怒秦王也不愿领兵出战赵国。结果在秦国战败后,白起被秦昭王撵去前线,并在途径杜邮时赐令他自尽。
在临死前,白起认为这都是他在长平杀降的报应:
“秦王乃使使者赐之剑,自裁。武安君引剑将自刭,曰:‘我何罪于天而至此哉?’良久,曰:‘我固当死。长平之战,赵卒降者数十万人,我诈而尽阬之,是足以死。’遂自杀。”(《史记·卷七十三·白起王翦列传第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