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陌生女人的来电

有个朋友要找一些法律的资料，晚上做完单位的事儿，我就上网帮他搜索，网络上推荐可以看看相关的普法栏目剧，还推荐了几个培训网校的老师，我粗略的看了一下那些电视节目，发现导演的目的完全不是普法，这整个一个犯罪指南，鉴于我朋友薄弱的自制力，我决定深藏这个惊天的秘密。

那就找找法条和讲义吧。百度推荐了嗨学网，据说可以免费领取一个硕大的压缩包。按照网站的详细指引，我注册了几乎半生的信息，包括我的电话号码，终于来到了下载界面，我深呼一口气，准备点好一颗烟，倒上一杯水，然后默默看着进度条，结果链接腾地就弹开了，没有关闭的音响瞬间想起吼吼哈嘿，一个女人说一定要到六十级，黄渤要进地宫了，孙红雷竟然喜欢贪玩蓝月，范伟又在打天下，电脑嗡嗡儿一阵抽搐，风扇猛地一阵加速，我的台式机应该是哈尔滨六厂产的吧，我猜。

第二天中午，下班时间，我突然接到一个电话，010的座机，当时我正深陷各种繁琐业务，心情不爽，我接通之后，电话的那一段是机械化的客服声音，客户您好，我以为是电脑录音的推销前奏，就顺口说了句傻逼，挂掉了电话。

结果电话几秒钟之后打过来了，我正要点击标记举报，想想正好也没什么事情，鬼使神差的接通了，那边不再说客户您好，而是一个明显不加训练的女生声音说，请问你是苏博么？我心想可能是前阵子网投的简历吧，就说是啊，那边的女孩说，傻逼，然后电话啪，挂断，嘟嘟嘟。

如果我当时需要特效的话，应该是一脸黑烟，头发全部燃烧起来。

我迅速上网，找到嗨学的网校，然后打主机客服，详细叙述了一下具体过程，那边的客服说，会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说假如老子我就是不满意呢？啪，挂断，嘟嘟嘟。我只能说，一个地方一个习俗。

第二天上午九点，我正在厕所抽烟，电话又嗷嗷的响了，我一手拎着小弟弟，一手拿着烟，正准备一手去接电话，发现自己只有两只手，只好让小小博暂时独立一下，可是眼看就要尿裤子，只好松开拿到一半的手机，去匡扶阿斗，又一想手机可能会被淋透，遂改用拿烟的手，可是半截玉溪实在舍不得扔掉，但是再想不好又来不及了，当我终于做好决定的时候，手机不响了，烟也掉了，裤子也湿了，两手空空的站着，我觉得自己的人生失去了意义，就像过度劳累之后。

当我洗完手掏出手机，果然，又是那个讨厌的010.

面对网络诈骗和信息泄露这样的时代背景，我觉得我也是为数不多主动给客服打电话的人了吧，不知道是不是之一。

可是这个电话可能也是一个总机，反正差不多把他们的广告听了两遍，他们估计我已经烂熟于心了，不知道哪个混蛋，抄起电话，然后啪，挂断，嘟嘟嘟。耳中再无优美的音乐和昂扬的演讲，只剩下我一个满带怒火的喂和洗手间的消毒液味道，在室内回荡，仿佛远处渺茫的歌声似的。

下午三点，电话响起来，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等一天，这很不靠谱，可是看到是010的时候，我还是挺开心的，那边是熟悉的声音，你是某某么？

我说是的，她说我们领导已经批评我了，我想正式的跟你表示我的歉意，您能原谅我吗？

要知道，一般这句话，三十年以来，都是我跟女人说的。

所以我本着还愿消孽的态度说，好的，看你态度这么好，我就原谅你了，你这个工作也不容易，以后，啪，挂断，嘟嘟嘟。

我当时脑袋就木了，这道歉也太形式了吧？我知道他们电话有录音系统，我太后悔上来就原谅了，我还有一大碗鸡汤没喂呢，现在的孩子越来越不懂职场了，真是没有耐心，就这样我怎么有机会上当啊？这个死女人，这个月提成多不了，我甚至忍不住想再拨回去。

快到月底的时候，晚上九点半，我们弄完了这个月的档案，我的脖子已经无法自主伸缩了，我不得不把双脚放在办公桌上，然后不停的仰头拉伸，寂静的办公室，和袅袅的一支烟。

010.这个号码又打来了。

我是某某，我啥也不买。我这样说。

那头低沉的嗯了一句，但是并没有挂断，她说，我知道额。

那你还打来做什么？你们家乡的铁观音下来了？

她嘻嘻的笑了，我们这个行业是挺烦人的哈？我知道大家都不喜欢，我只是到这里来实习的，要不然寒假好无聊的。

哦，我说，那你打给我做什么，几点了，还不下班？

声音又停止了，半晌，她说我一个月了，一单也没有做成，月底要交房租了，主管说下个月不给我新的电话了，可能我还要拜访一遍你这一批客户，我想回家，可是，她没有继续说下去。

隐隐的，我觉得似乎是一个女人在滴滴的啜泣，不知道眼泪多不多。

我没有挂断电话，我想起我的第一份工作，似乎也有一点不快乐。

我们聊了很多，学校竟然在同一个城市，我给了一些不太实际的建议，她也说了一些无所谓真假的故事。

十一点，她似乎好一点了，说打扰你了，第一个电话，我再次道歉，我说不用了，是我先骂人的，我也不对。她笑了一声说，我也是这个意思，啊哈哈。我无奈的摇摇头，你可真是鬼头。

那，下一次我再打给你好不好，她这样问。

我说可以，我这里也有些东西想卖给你，她又笑了，说好。

半个月之后，我正在椅子上，百无聊赖。

电话终于来了，是010，我很快接通了。

那边问，是你么？

我说是的。

请问你现在需要我们的会员卡吗？

我说哈，你可真敬业啊，我不需要，你最近？

啪，挂断，嘟嘟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