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跑道男

第八跑道，是跑道上最外面的一圈。阿文从来都是在第一跑道跑步，这次却站在了这里，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

五月下旬，已然有了夏天的味道。就连学校的人工池塘都能听见断断续续的蛙鸣，阿文则坚持认为是“癞蛤蟆在叫”。栀子花才开了一两朵，兴许来一场雨，不大的校园里就能闻到浓郁的花香了。因为妈妈对花粉过敏，阿文也不认为一校园的栀子花是什么好事。大胆的女生早就换上了短裙短裤，裸露的大腿经常让阿文在和女生们擦肩而过时有些不自在。但阿文总觉得这应当是夏天给他带来的最好的福利了，比冰镇西瓜还好。

十点五十，晚自习下课铃响起，阿文向流苏的位置上瞥了一眼，她似乎在做一道政治大题快要结束了，笔头渐渐加快。阿文在收拾书包故意收慢了些，其实压根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可阿文还假装在抽屉里找什么试卷。过了半分钟，阿文抬了下头发现教室里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阿文不自觉地向操场边走去，他不知道流苏今晚为什么一个人先走了而不是像往常一样和他一起下楼。但阿文长了记性，不再去想这种小事。两个月前就是因为一模一样的事情和流苏闹得不愉快，最后也是阿文主动道了个歉。只是当他站在第八跑道的起点忽然想起，自己平时都是跑内圈，第八跑道是流苏喜欢跑的位置。

尽管到了高三他已经很少跑步了，每天晚自习下课后又那么晚，但阿文始终觉得自己还是热爱跑步的。三届运动会，阿文参加了三次1500，虽然最好成绩也不过是小组第三而已，但平常不熟的长辈见了面都说阿文太瘦要多运动，阿文觉得一个在大多数人眼里没什么运动能力的自己能坚定地参加三次1500也算是一个可以用来自我安慰的理由了。

第一圈跑起来时阿文觉得还不错，跑直道时他喜欢双腿用力摆动，双臂张开，头则偏向一边。这是博尔特大幅领先时的动作。只是阿文跑步和博尔特不同的是，他旁边不会有人看他。在跑到靠近学校围墙的半圈时，阿文闻到了墙外关东煮的香味，上了四个多小时的晚自习肚子里肯定觉得空空的，要是平时他肯定出去买5块钱了。但阿文从来都自诩为理想主义的人，他觉得跑步是一件很令人兴奋的事情。在跑步时出去买关东煮，那还谈什么热爱？阿文加快了步伐跑到了第二圈。跑第二圈和第一圈的感觉不大，又基本上是在匀速跑。

阿文又不自觉地想起流苏。昨晚就是在第八跑道和流苏一起跑步。流苏问阿文接下来二十天怎么办，阿文没怎么明白。

“你还接着去我位子上恶心我？”

“那我不去了。”阿文没明白流苏说的“恶心”指什么，但一时间只能想到这个回答。

那一圈跑完，流苏就回家了，阿文又跑了一圈也回了宿舍。

今天白天一直在考试，阿文没有和流苏说话的机会。晚自习阿文无数次想走到流苏边上都想起昨晚的对话。十分钟的下课时间一页单词都没有复习完。

跑到第三圈，操场上跑步的人渐渐少了，各自拎起操场边的书包慢悠悠往学校门口或是宿舍走去。阿文觉得双腿微微有些重，但呼吸节奏还算匀称，没有什么不适的地方，反而有了一丝丝兴奋。只是第三圈跑完时阿文发现鞋带松了，这又令他苦恼了十来秒。他知道要是停下来系鞋带的话很可能接下来就跑不起来了，毕竟已经跑了三圈，平常跑操也不过两圈而已。只是今天不知怎的，阿文的跑步欲望特别强烈，身体状态也不错。就是这十几秒的纠结，第四圈都跑了一个弯道了。阿文索性不系鞋带了。

第四圈跑完，阿文的额头上有了细密的汗珠，这个时候操场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角落里模模糊糊有对情侣在亲热，跑道上大概还有一个女生在第一跑道跑步。阿文想着要不要过去搭讪，不过他也就是想想罢了。倒是操场也坐了个白裙的女生向跑道上张望。阿文乍一眼以为是流苏，不过又想起来流苏从来不穿裙子来学校。阿文继续跑第五圈，第一跑道上的女生也回家了。阿文不时要注意一下鞋带免得被绊倒就麻烦了。跑到角落时他又仔细看了下，并没有亲热的情侣。汗越来越多，双腿也越来越重，阿文的兴奋度也跟着提升。记得以前看过什么文章，讲人在跑步时大脑会分泌出什么物质让人觉得兴奋。阿文学的文科，记不住那种物质的名字。

第八跑道跑五圈完全超过两公里了，阿文从来也没跑过这么多，今天似乎中了邪。开始第六圈时他往场边瞅了一眼，那个白裙女生还在。他注意到当他跑过时那个女生就在看他。这使得他又有点不自然了。阿文开始回忆以前看过的有关夜跑的故事里男生搭讪时第一句都说什么。

同学，你在等谁？这个不行，人家等谁关你屁事。这句瞬间被阿文否定掉。

同学，你也喜欢夜跑吗？人家明明在坐着也没跑步，怎么问喜欢跑步？

同学，一起跑步吗？不行，说这句话一定得停下来，可阿文知道自己跑了这么多圈停下来就不可能接着跑了。

想了几条，不知不觉第六圈都已经跑完了，白裙女生依然坐在操场边。

第七圈，阿文越来越兴奋，他自己也没想到今晚可以跑这么久，而且似乎坚持跑下去并没什么难度。胸口已经汗湿，额头上的汗珠一滴一滴往下掉，阿文有意识地调整了呼吸节奏。

之前运动会阿文跑1500的时候就觉得不过瘾，几分钟就跑完了。他知道大学运动会会有五公里十公里的长跑，今天自己就快要跑到五公里了。他决定跑完五公里就回宿舍。

第十圈跑完，阿文面前的汗衫已经湿透，他往操场边走去却发现白裙女生已经走了。他觉得心里空荡荡的。

流苏在第二天给阿文传来纸条：以后不用再联系了。阿文感觉脸颊烫烫的，但看了眼黑板旁的倒计时又叹了口气，将纸条扔进了书包角落。

之后每一天晚自习结束后阿文都会去操场跑几圈，但从来没有跑到过十圈。白裙女生也再没有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