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路》第三四章慈母败儿

  已经抓在手里的枪,再放下来也不能改变什么。

  见多识广,多少读些书的村长,沉吟了良久,终于为这个孩子取了一个相当的响亮的名字____秦行!他的意思,行(xing),人之步趋也,就是希望这个孩子的命够硬,能够走出这个小地方,纵使以后当了兵也能活下来。其实完全是他多虑了,在这个年代,没有天灾人祸,生命还是很容易养活的。谁也没有料到,几年之后 天塌了。现在暂且不表。

  每天清晨黑色的天幕下,只透出一丝淡淡的惨白时,一个女人就扛着一个锄头,手里拎着一只竹篮,走向了自家的农田。长得壮壮实实,让人一看就心中喜欢的秦行,躺在竹篮做成的世界里睡得正香;而在这个女人的身后,两个瘦瘦矮矮的小女孩,一个手里捧着水罐和中午吃的干粮,一个抓着一把小小的铲子,紧紧跟在娘的身后。

  直到黑暗的天幕重新笼罩了整个苍穹,这样一支奇异的队伍,才会踏着夜色,返回他们的家,炊烟也会随之缓缓在那一幢小小的泥砖屋上空扬起。

  就在田梗上,就在那个大大的竹篮里,秦行聆听着蟋蟀的低吟,嗅着轻轻掠过带来一股最原始清香的山风,一天天慢慢的长大。

  “行儿已经快要满岁了,这孩子长得可真快,那只竹篮已经快盛不下他了。”

  放下手中的锄头,秦行的母亲伸展自己长时间劳动而已经隐隐发酸的腰,用毛巾擦掉自己额头上的汗水后,慢慢走向放着大竹篮和水罐的田梗头。只有看着自己越来越强壮的儿子,这个因为过早失去丈夫而显得衰老了很多,额前甚至已经爬上几丝白发的女人,脸上才会露出一丝快乐的笑容。

  别的孩子,在六七岁时,就会跟着父母一起到田里工作,到了十一二岁时,就能顶得上家里半个壮劳力,可是秦行直到十三岁,甚至还不会用镰刀和锄头。

  秦行的母亲养了几只下蛋的母鸡,山里人养鸡生出来的鸡蛋,除非是生病、过节或者是女人坐月子,否则自己是不会舍得吃的。把这些鸡蛋攒起来,等到背着担子走街窜巷的货郎来到这个小山村,这里的村民就可以用家里的鸡蛋,从货郎手中换到一些针头线脑油盐酱醋之类的东西。

  整个小山村,只有秦行每天都能吃到鸡蛋。秦行的娘总能想方设法搞到一点油,每天为秦行煎上一个荷包蛋,再在上面洒上一点调味用的酱油,这对小山村里的人来说,绝对是就算过年,也未必能品尝到的美味。

  所以每天晚上,秦行在吃晚饭的时候,他们家的窗口前,总会趴着一群用力吸着鼻子,眼巴巴的看着秦行手中饭碗的孩子。有时候秦行就会用筷子挑起小小的一块荷包蛋,把它顺着窗子丢出去,在窗外立刻就会传来一阵争抢甚至是扭打的声音。在这个时候,秦行就会得意的笑起来,然后对着坐在饭桌上,同样轻轻吸着鼻子,却从来吃不到荷包蛋的大姐和二姐,做出一个鬼脸。

  在秦行的心里,荷包蛋当然就是他独享的权力,至于他是自己吃,还是象耍猴的艺人一样逗得那些趴在窗口的家伙团团乱转,那更是他自己的选择。要不然为什么二姐偷偷拿了几颗鸡蛋,和货郎换了几卷彩色丝线,就被他娘狠狠扇了一个耳光?

  这样一个实在是被老娘宠坏,摆明就是一个二流子的家伙,又有哪家愿意把自己的闺女嫁过来,让她一辈子受穷受气?

  就算是用山里人最常用的换亲也没有人愿意,就是因为秦行的关系,秦行的大姐已经十八岁了,长得也称得上婷婷玉立,性格又温柔可人,却仍然没有找到婆家。对这种事情一直半懂不懂的秦行,曾经对他的大姐道:“大姐,你只要一直对我好,以后我娶你。”

听了秦行的话,秦行的大姐只能摇头苦笑,过了好半晌,她才伸出手指在秦行的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叹道:“你啊,真是被娘宠坏了!”

秦行只是嘿嘿一笑,他是娘唯一的儿子,娘以后还要靠他养老送终呢,娘不宠他宠谁?

  当然了,秦行也不是成天无所事是,秦行的娘给秦行找了一个师父。这个师父会使枪,虽然一套枪法耍得稀松平常,就连卖艺都水准不够,但是在娘的坚持下,秦行仍然拜了这个师父。

  原因很简单,秦行在过满月的时候,抓住了一把“枪”,既然他这一辈子注定要与枪为伍,那么让他学习红缨枪、长枪,总比去当兵,拿着一杆火枪在战场上当炮灰要强得多吧?当然只是他娘的一厢情愿。

  师父的枪法不怎么样,但是脾气却很怪,竟然住在距离村子几里外的一个山窝里,换句话来说,秦行每次去学艺,就要走上几里的山路。对于练武的人来说,这样的被动训练,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这当然也难不住秦行,每次他去学艺的时候,都会叫上二姐,让她背上自己。要不是二姐在他满月抓礼物时,把一枝用玉米秸做成的“枪”放到炕上,又好巧不巧的让他抓在手里,他又怎么可能跑这种山路,去和一个根本华而不实的师父去学什么狗屁枪法?!

  看着秦行这样一个已经长得比成年人更高更壮的半大小子,趴在自己相对而言就显得太过瘦弱的二姐身上,得意洋洋的穿街而过,有时候还会象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将军一样,拍着二姐的肩膀,在嘴里发出“驾、驾、驾”的声响,村子里的人就无不暗中摇头。

  “吁……”

  秦行突然伸手揪了一下二姐的头发,示意她“停马”,然后从二姐的背上蹦下来。在村子唯一能当成集会场的地方,已经围了几圈人,不用问也知道,是那个每隔几个月,就会背着货担来秦家村一次的货郎过来了。

  秦行远远的就对被一群人包围,一边用草帽扇风,一边讲着什么的货郎拉开了嗓子,叫道:“张大哥,这次你又带过来什么好听的故事没有?”

村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个货郎姓张,他每次担着货架来到秦家村,做完生意后都会向村民讨上一碗水喝,顺便给大家讲讲在外面世界里发生的事情。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小山村里,这样一位几个月才会光顾一次的货郎,就成为山民了解外界的最直接渠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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