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爱你，我要离你远远的

这是挺多年前的事情了，但是我永远都记得那个夜晚，她在宿舍阳台痛哭的声音。那时我认识她3年了，和她是最好的闺蜜。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听到过她这样的哭声，也从来没有，从来没有想象过，她会那样地哭。

本来那是一个和往常一样的夜晚，宿舍4个人在玩着连连看，打赌输了的人下楼买零食。宿舍在7楼，没有电梯，对于这样的打赌，我们向来很认真。可是她的电话却突然响了。她前两天和男朋友分手了，我们都以为是她前男友打来求挽回的。她对感情的事总是很洒脱的，分手也是十分果断，所以我们都觉得她不会接电话。

然而，“砰”的一声，她的椅背狠狠地砸到了地上。她拿起手机很快速地去了阳台，并关上了阳台门。剩下宿舍里三个女生面面相觑，不断地用眼神交流：“谁啊？”，“不知道啊，你知道是谁么？”，“不知道。”，“感觉要出事！！”

当时我们出于关心（绝不是八卦），就爬上了靠阳台的两张床，开了天窗。她似乎和以前一样，漫不经心地靠在栏杆上，和电话里的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只是往常她的手放在栏杆上总有不停地小动作，而那时，却是静静地抓着栏杆。

“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呢？”——“是啊，很长时间没联系了，有快1年了吧，你找我干嘛？”——“这倒也没错，你有事更不会找我”——“聊天叙旧？哦，那你要聊什么？”——“我有没有男朋友关你什么事。”——“你哪里看到的？我从来不秀恩爱的好吗？”——“有，前两天分手了”——......——“不会吧，你要那么喜欢我，我当初那么远去找你，你连我电话都不接，我不知道你学校，能问的人都问过了，好不容易才找到。我在你学校门口等了你2个钟头，你才出现，骗我说你在午觉，带我在学校食堂随便吃了点，就让我走了。以前我说我喜欢你，你说关你什么事，你这也叫喜欢？”说这一段的时候，她的背很明显的僵硬了，抬起脸望着阳台灯试图倒流眼泪，瘦瘦的手用力地抓在栏杆上，骨节分明。

她一直沉默着，电话里的声音我听不见，但我知道那个人在说着什么。然后她就慢慢蹲下了，忽然，她就那样哭了，号啕大哭，像一个迷路的小孩，哭的那么无助。隐隐地，能听到电话里的声音有些着急，然后她又笑了。眼泪鼻涕水还没擦干净呢，她却那么无声地笑开了。大学3年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她笑得那么甜蜜。可很快，她又哭了。大概有半个钟头，她就这样又哭又笑，又哭又笑，后来甚至笑出了明朗的笑声。

我们另外仨很快就不再偷看，回到了各自的位置，她需要一个不被打扰的空间。过了好久，她回到了房间，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嘴角却是微微翘起。她默默地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精神恍惚地发着呆，然后突然站起来，去刷牙——洗脸——洗澡——擦脸——上床。那时整个宿舍的氛围真的是非常诡异，似乎有两个互不相容的平行世界，她一个，我和另外两女生一个。我们仨不断偷瞄她，但都不敢出声，好奇地挠心挠肺，却也只能等她主动开口。

可是，灯熄了，她还是什么都没说。过了好久，她突然说：“他说关他什么事的时候，是希望我说让他做我男朋友。他说当时知道我要去找他，他其实很开心，安排好了一切，还打算将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们，甚至偷偷来接机，结果却看到别人来接我。他说他一直很喜欢我，只是对异地恋太没有信心，怕轻易地和我在一起以后又分手，以我的性格就老死不相往来了。他说让我做他女朋友，他已经控制不住地想和我在一起了。他让我乖，不要哭，好好上课，锻炼身体，等过段时间放假，让他看到自己的女人又漂亮又健康又快乐。他说要做我男朋友，不和我较劲，对我好，除了上学时间，到哪都要我一起。他说了好多话今天，他从来没有和我说那么多话......我真的很爱他，很爱他......”她又泣不成声了。然后我们都跟着哭了。

“别哭了，现在不是很好吗，你要和你最爱的人在一起啦。”睡她床尾的小个子出声安慰她。是啊，至少等到了不是么？当时我的心里也那么想。

“其实，我还没有想好......爱他到现在，对于我来说，已经太苦了，我曾经一度支撑不了抑郁了。我太在乎他了。我喜欢他远远超过了他喜欢我，我会不断猜着他的心思、他的喜好。他的每一个小动作，我都会提心吊胆。他的每一句话，我都不断琢磨是否别有深意。我不敢让他看到真实的自己，因为我觉得他一定不会喜欢。在他面前，我太自卑了。他就像是我的神，我就像是亲吻他脚背的仆人。我害怕，我和他在一起，我会丢失了我自己，我会努力变成我以为他喜欢的。我害怕，我拥有了他然后又失去了他，我觉得那会击溃我。我真的真的很爱他，但我真的真的很怕他。你们说我要和他在一起吗？”

或许是因为那晚夜真的太深，我们太困了吧，我们什么都没有说。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她已经出门了，我们并没有找她。等到晚上的时候，她才回到宿舍。我们像前一天晚上一样打着连连看，她的电话也像前一天晚上那样响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拿起了电话，走到阳台接起。她没有关上门，声音清晰而笃定：“还说要对我好呢，现在就怪我接电话慢咯，要知道，我常常不接男朋友电话的。”——“什么考虑得怎么样？做你女人的事么？”——“我已经想好了。”——“我确定我想好了。就是因为想好了，接你电话才那么慢。”——“你真的很聪明，一猜就准了，我就老猜不准你的想法。我们要在一起的话，我铁定被你欺负死。”——“其实你知道原因是什么。”——“不是太喜欢你了，是太爱你了。到时候我会变得很可怕，我会想要拥有你，我会害怕失去你，我会变得歇斯底里，我会只知道爱你，而不懂得爱我自己，我会变成我们两个人的负担，我不再是我，你也不会再爱我，我就真的失去你了。”

那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死一般的安静着。我虽然没有看到，可我知道，她那时一定像她平常好像什么都无所谓，笑眼咪咪地说着那一番话。尽管她的声音坚定，不带一丝戏谑。他们终究没有在一起，不同的是，这一次，不是误会。

她前段时间结婚了，单身夜的时候，我问她是否后悔过，她说从来没有。她还是那样好像无所谓，笑眼咪咪地说：“如果我快死了，我会去找他，放下所有一切，和他在一起。可我好像还能活很久，我不能活的没有自己，只有他。”声音依旧坚定。突然，她戏谑一笑，“就是因为我没选择和他在一起，他直到现在都没有办法真正放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