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渐冻人

肌萎缩性侧索硬化症（ALS），是人体运动神经元受损后逐步丧失活动能力的一种疾病，患者俗称“渐冻人”，因为得病以后，人体就好像慢慢被冻住了一样，会渐渐地地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掌控。

而“情感渐冻人”，与此相似，是指那些情感一部分一部分在丧失的人。人生百态，喜怒哀乐，他们只能感知其中极少数的几样感觉。

阿雅就是这群人当中的一员。

阿雅也不知道自己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丢失一部分感觉的。平常工作太忙了，鲜有时间关注自身，在这个陌生的大城市里孤立无援地打拼，唯有拼尽十二分努力，才有不被挤出局的可能。所以，当工作稍微闲下来的时候，阿雅才发现有点不对劲。

好像好久没有感受到喜悦了。

小时候，心心念念的洋娃娃终于到手，日思夜想的零食终于塞进嘴里，甚至公园的滑梯和秋千，都能带来欢呼雀跃，像全世界都在绽放烟花一样。而这些喜悦就像日历一样，一翻篇就被撕下扔进垃圾桶里，再无迹可寻。

跟朋友出去玩的时候，其实阿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没有高兴，也没有不高兴，只觉得累，只想回到宿舍，关上门一个人静静。但是她不能说出来。“要合群，要表现得高兴一点”，阿雅默默地对自己说。在别人看来，大家出来都玩得很开心，个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时不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大笑，阿雅也笑得很夸张，但是这样的夸张显得很合群。

对，合群。阿雅时不时看看自己的鞋子。

好像也好久没有感受到悲伤了。前几年阿雅的奶奶去世，她呆站在床前，也不知道哭，还是她爸反复跟她说，你奶奶走了，最疼你的奶奶走了，以后你再也见不到她了。反反复复，说给她听，边说边哭。直到最后她才慢慢留下眼泪。内心却是一汪平静的湖水。

奶奶去世没多久，叔叔也意外去世了，她更哭不出来。晚上一帮亲属跪在院子里听法师念经超度亡灵的时候，她用手指反复捻着身上披着的麻衣的线头，面无表情。傍晚她经过厨房门口的时候，里面帮着做饭的村里的婶婶们就在说她“心肝硬”，亲人死了哭都不哭一下。

她看到过村里其他人亲属去世的时候，那些女人们哭的时候还是用调子唱出来的，有板有眼，跟村里头过大节的时候戏子唱戏一样。她只觉得滑稽。

如此说来，还在村里生活的时候这个症状就开始了。那应该是初中的时候。阿雅默默地回想。高中开始就到了另一个县城学习和生活，大学又考到了另一个城市，工作又来到这个新的城市。不停地漂泊。

下一个，又会失去哪一种感受？

阿雅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whatever，走一步算一步吧。她拿起桌上从公司带回来的文件，翻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