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当晚我们就带它回去了,但真正开始处理这个事情已经是两天以后了。
我们昏睡了两天吗?不,当然不是。阿芒第二天一早非拉我去贵州吃小豆腐,说晚上就回来,我委婉地从了。
这是我意志力不坚定吗?当然不是,是因为美食与爱不可辜负!
说起这小豆腐我真是垂涎欲滴,几年前出差去贵州时吃过好几回。就在路边,拣个小凳子坐下,旁边架着炭盆,上面放上细格网,滋啦刷上一层油,用细长的木块翻烤着指甲盖大小的豆腐。炭火不旺,半烘半烤,不过多时,小豆腐胀起肚子,烤豆腐的阿姨熟练地翻下来夹给我,让我沾着辣椒粉吃,还热情地介绍说这辣椒粉是自制的,里面磨碎了花生、核桃、孜然云云。哇,那一口!又香!又辣!又嫩!
咳!扯远了,总之我们返程的时候已经是第三天下午了,那“姑娘”安静地坐在餐桌旁,一如两天前的姿态。
阿芒很忙,再加上她对这种事向来没什么热情,所以她一到重庆,立马买了机票回家,半刻不想多呆。我能怎么办呢?我只能回来跟这“姑娘”聊聊人生谈谈理想。
但是一回到家,旅行的疲乏就让我彻底丧失了活动的热情,我和它大眼瞪小眼了半晌,最终决定先洗个澡回房间抱着被子睡觉,养足精神再聊。
可没成想世上有一种定律叫做无论安排如何周密,最终都会因为“起不来”三个字溃不成军。
于是我又睡了两天。
所以这两天都没有吃饭吗?那是不可能的,我吃了一大堆早先买的水果,绕过餐桌拿了好几遍外卖,目不斜视地。
说实话,这让我感觉很疑惑,算起来,那“姑娘”在餐桌那儿稳稳地坐了五天,连半点催促的动静也没有,这总让我觉得哪里不对劲。我们就像是蛰伏的猎手与猎物,彼此都在默默等待对方先露出破绽。
直到此刻,我随手合上门,拿着刚送过来的鲜切水果正准备回房,不经意又撇见它坐在那把餐椅上。即便没有实体,也能分辨出它挺直的身板,规规矩矩地坐在那儿,双手交叠,毫无怨言的样子。
“唉......”,我叹了口气。在餐桌旁寻了把椅子坐下,自顾自拆开包装捏着小叉子吃起水果来。
气氛陡然变得微妙。
叉起一块哈密瓜送进嘴里,嗯,香甜。我惬意地眯起眼睛,漫不经心地问了起来:“怎么想的要跟我回家?“
它没有回答,却直接展现给了我一个片段:
这是一条高速公路,路边的护栏已经歪七扭八得不成样子,一看就知道刚发生了交通事故。视野逐渐往护栏边移去,下面是个陡坡,数十米的样子,最底下躺着一台仰翻的黑色轿车,因巨大的撞击力多处凹陷,车身七零八落,基本散架。视线拉近,能看到车里有个二十来岁的精致姑娘,背靠在车窗上,闭着眼睛,满脸是血,旁边还有个五官轮廓相似的中年男人,身体扭曲,保持着一脸痛苦的样子。没错的话,应该是父女俩,但显然都没了生机。
“我和爸爸出门做生意...没想到遇到了一场车祸...我不知道他去哪儿了...也不知道我该怎么办...”
“怎么办,你都变成鬼了你还想怎么办,投胎转生啊。”
“我...还想见见我的家人再走,可是我找不到她们了...你能帮帮我吗?”,昏黄的灯光下,它的悲戚不疾不徐地透出来。
撑着脑袋,我思量了一会儿,忙我倒是能帮,只要它知道长什么样子就行,但我总觉得不太妙。和鬼做连接可不是小事,需得谨慎万分,万一它到时候展现给我的是想报复的仇人呢?我岂不是造了大孽?尤记得前两天去庙里,清清楚楚听到神明的提醒“切勿让善意被利用,凡事思量,切记。”,这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当时懵懂的我,此刻心念一转,难道指的就是这个事?
饶是心中百转千回,我还是不想就此断定这“姑娘”包藏祸心,如果真的只是想见家人最后一面,我就这样武断地拒绝,断了它的念想,也太过残忍了。
“我尽量试试。”,我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决,小眼一眯,计上心头。
阿芒走得急,许多东西都落在家里,我记得其中还有个核桃大小的白水晶骷髅头。打电话跟阿芒说了一声,将那骷髅头借来一用。
近子时的时候,我开了个小祭坛,将那“姑娘”请入骷髅头里,再放入祭坛之中。要送去转生,得净化了浊气,再有足够的能量【或者大家说的功德】支撑它转生,转生成什么,转生去哪儿,转生后的路子怎么走,全看这点浊气和能量决定,当然,具体去哪儿,去干什么,这是天道,也是宇宙规律,我是不知道的,我只能尽我所能多争取一点能量,多消解点浊气罢了。
它是在进了祭坛以后才发现不对的,为了以防万一,我不仅仅在祭坛里做了特别的设置,在祭坛外还撒了一整圈黑胡椒粒。黑胡椒性阳,鬼这种阴体自然是怕它的,我倒也不担心伤它,只要不出祭坛都不会有问题。
至于它怎么想,我能管得了吗。
点燃一只烛,我就坐在旁边冥想,烛焰如常,只是从祭坛的方向不时传来“咔、咔”的声响,瞥了一眼祭坛我又回归冥想状态,阿芒的水晶从中开始出现裂痕了,这是鬼灾不是人祸,怪不得我。
今天是第三天。
除了第一天以外,它很安静,不吵不闹,温柔又规矩得不像话,反而让我感觉事情很不对劲,但转念一想,守规矩的我不敢信,难道来个搅得翻天覆地的家伙就好了?这世上什么样的性格没有呢?晃晃脑袋,两种思绪谁也说服不了谁,不如先搁置一旁。
中途它转了念想,说不要转生了,要跟着我修行。我不知道它打的什么主意,但正巧我上一个灵性助手两个月前攒够了功德转生了,我也有点心动,在祭坛旁打坐冥想,开始考虑这个问题。
“沃木!快走!这里有破坏者!危险!”房间空荡荡的,就显得这声音格外清晰。这句话传到耳朵里时,我一愣,最近没什么风波,整个屋子里就多了那“姑娘”一个,难道?
发出示警的是方桌上的蓝纹石,是跟我很有渊源的一块水晶,也是我亲密的伙伴。我丝毫不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鬼会骗我,但它不会。
也许人性如此,当现实与期待不符时,心中就会升起五味陈杂的滋味。一时之间,我既失望又庆幸,我当然希望“那姑娘”真的只是简简单单想要回家看看亲人,而不是百般隐忍另有所图,可是种种迹象实在不符常理,再加上蓝纹的示警,我原本30%的猜忌现在也成了现在70%的防备,剩下的,虽心生怀疑,但到底抱着也许弄错的期望。
“我不会送你去见你想见的人了,执念无用,我准备直接为你净化转生。”猜测始终是虚幻的,不直击重点,难以证实结果。
沉默......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
直到我真的开始准备仪式,从祭坛中突兀地冲出一声隐约有些气急败坏又极力克制的诅咒:“我等着看你怎么死!”
不必再试探了,结果显而易见。
仪式就此搁置下来,我没有圣母光辉,没了帮它转生的心思,自然也不想勉强自己,祭坛依然那样摆着,纹丝未动。
当然,它还在里面。
时间一晃就过了两天,昨天家政跟我说今天过来打扫,没留神我就忘了这个事,沉浸在香甜的美梦中不能自拔,直到急促的门铃声把我从睡梦中惊醒。胡乱套了件大t恤急匆匆开了门,才想起来摆了祭坛的桌子得收起来,要是让家政阿姨看到,估计以后就得自己打扫卫生了。
站在祭坛旁良久,也不知道该拿那“姑娘”如何是好。留下?我留它干嘛,我可没闲功夫陪它。放了?这事闹腾了半个月就这样放了?怎么想心里都有点不平衡。
“沃木老师!这个要丢掉吗?”家政阿姨的声音从客厅传了过来,我迅速收了祭坛,用黄布袋装起了水晶骷髅,捏着布袋口,我犹疑了一下,就将它放在晒不到阳光的窗边,随它去吧。
“沃木老师?”
“诶,我来了!”
我知道你们想知道它后来怎么样了,怎么样了?当然是跑了啊!关了几天,好不容易有脱身的机会还不跑等我收拾它?也不要担心我,我倒是不太在意它的恶意或是威胁,威胁我的鬼多了去了,鬼也有嘴炮呢,但没几个真的直接和我杠上还占了便宜的。
除了,那一次......
5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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