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不一(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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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我并不是个好老师。

  不记得怎么应付过去了那堂讲评课,然后万众期待地拿出包里装好的信封,递给均分前五的那几个孩子。

  出乎大家意料的新同学许亭,拿了第三名,他上来拿奖金的时候,我捕捉到了他眼里的一丝欣喜和骄傲,但却又如之前一样,对上我的眼睛,又慌忙藏起眼里的情绪,像个被发现偷吃了糖的孩子,生怕我怪他似的。

  学生间开始窃窃私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但我想一定和这倒霉孩子有关,兴许在那帮公主少爷们眼里,他的努力向上就像是蚂蚁妄图靠健身来压死大象,笨拙而愚昧。但也不乏一些谦卑的同学,投去鼓励和赞赏的目光,让许亭的尾巴摇了又摇。

  由于期末将至,画室课已经是最后一节,和学生说完暑期集训的相关情况,叫不能到的学生来和我登记,舍去了上面教我的客套话,只告诉他们若是想旅游,定记得带点好作品回来跟同学们分享。我想着暑假那孩子继续按节奏应该就能把差距缩小些了,还有些期待。

  整理好学生们的作业,后妈的电话就开始不停,本不想接,又想起今晚要回去陪老头吃饭,我心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在第三次铃声响起后默数二十秒划开。

  “小渝,你中午回来吃饭吧。你爸有点事想和你商量。”

  那挑不出任何问题的情感编辑和做作的腔调似乎下一秒就要把人吞噬。似乎看见了坐在她边上的,我的那伟岸的,父亲。

  既然选择接了电话,结果必然得接受的,应下邀请,匆匆收拾,便准备向家里去,却被许亭叫住他支支吾吾的像是还没整理好语言——“有什么急事儿吗,不是急事就微信说。”我实在没耐心,撂下话就拿钥匙走人了。

  没想到这雨还挺有毅力,撑了一天一夜,还剩些细丝也不愿罢休。但无论怎样,它还是没能了将就我的好感,湿热又无力,落在身上的,好像没能迸发出来的汗液,没了那瞬间的快感,只剩下事后的萎靡。

  将钥匙交给管家,便逃似的离开了这个开阔却烦闷的大环境,进入被人工智能调理的恰到好处的室内,又闻到不合情调的熏香味,瞬时觉得比外面那发霉的天气还难捱。

  还没来得及跑进卧室,就被老头叫住。

  “陆渝,过来书房。”

  老头今天好像严肃很多,顾不得身上的阴雨味,端正了姿态便走去书房。

  门为我留了一丝缝隙,我却不敢逾越规矩,轻敲两声门——“爸,我可以进来吗?”

  “进。”那么多年,进了书房的老头好像都不能用爸爸来称呼,气势也不见锐减,唯有敬畏式的称他为父亲,才不显得那么出戏。

  尽量从容地走到书桌前站好,在抬头前收好所有的情绪,然后定在那里。父亲仿佛忘记了我的存在,只静静看着他手里那本已经翻旧的红皮书,时不时轻轻翻页,好像已经扎在书里去了。我才无暇顾及他在看什么有趣的书呢,只盼望着余页慢慢减少。

  于是,他静静地看,我死死地盯。

  直到我再也不得不将注意力转移到我有些发颤的小腿上,这场寂静无声的读书会终于结束了。

  “你最近,都在干些什么?”原来这剧,才刚刚开始。

  我不知怎么回答,也不敢随意应付过去,只能说了实话“我接的培训课这期刚结束,准备假期去欧洲看看,正着手做计划来着。”

  “呵,我们陆大少爷还挺有意趣。不错不错,那你要不顺便也去给我开阔开阔欧洲市场?”听这语气,准又没什么好事了。

  “爸,您还是把这事儿交给我哥吧!您也知道,我这天生双商负值,给您开市场,保准赔的血本无归。我都跟您说好几回了,我得画画。”

  “画画?你画画能干什么?当个小培训班打工仔?”

  “爸我必须得画画”

  “画画画画画,天天就是画,你能在这上面做出点什么看的过去的东西吗?你看看你那副样子,出去谁得相信你是我儿子?”

  “我就得画画!”咳这老头又开始瞎叨叨了。

  那是我没告诉你,我没那满身铜臭味当然不像。

  当然这话我是定然不敢在他面前嚷的,听到了非得把我画室拆了不可。

      其实我还是想好好跟他聊天的。

  但不尽人意。

  他总向着大流追,可能年轻创业时穷疯了发奋不要命的跑到了大流前头成了潮头领导,但始终还是最多人群的那条路。也不是说他庸俗无趣,能奔到头还是很值得敬佩的。但放在我这儿,就显然说不通了。

  可无论我怎么拽文扯逻辑,硬是不能让他好好转个弯,他就直愣楞地杵在那,我推不动,也搬不动,拉更是想都别想了。

  那我没办法,总不能辜负了我的年轻帅气机智的大好青春年华啊。我走我的小拱桥你别搭理我啊。

  嗯,他老说我不懂,然后故作老成一脸严肃地说:

  “你自个儿当爹就知道了。”然后又开始,你看你都多大了还没看到个朋友回来转转,你是不是哪方面有病……我真可服了他了。

  不知道哪个熬的鸡汤让我喝了现在还反胃打嗝,说是家人至亲,我得放宽心。

  天知道我们又怎样雷同地结束了谈话。我始终还是无法免疫他的介意,哪怕那么低级的嘲笑,换作别人,绝不会放在眼里。周围人说我脸皮比凯旋门还要厚,即使被兄弟损得没法接话,还是打哈哈不愿给人来一拳。但放在老头这儿,却从来不管用。

  还是太闷了。我计划着明天得和成子商量商量行程了,不再去想画,画室,和画室的那个孩子。

  然后那倒霉孩子就被我晾了一天。

  第二天中午我被张妈叫醒,才发现居然过去了一个没有梦的长夜,大概这就是人们说的以毒攻毒,物极必反。懒得去想些烧脑事儿,先冲进卫生间解决问题才符合一个大艺术家的风范呐。

  同样的,我这个大艺术家的房间哪能太有菱角,没合适过度的线条都是辣鸡。

  幸好这五年足以让张妈的记忆神经里存在一段“陆渝房间,有毒危险”的警告牌,不用我废儿八经地跟她浪费青春年华。

  因为人民解放社会进步科技发达了,加上我老子有钱。打电话我还是习惯老厂牌诺基亚,但捱不住那些狐朋狗友的狂轰乱炸,还是把那个洋玩意儿揣在包里,然后飞行模式。

  以至于我吃完早饭才发现有许亭发的消息。

   18:30

  “老师,您在忙吗?”

   20:47

  “老师,我想和您说点事。”

  22:58

  “老师,可能您还在忙吧,对不起不能和你当面说了,我可能参加不了集训了。”

   22:58

  “以后都不能去画室了,谢谢您一直以来的关心和照顾。”

  呵,还挺把自己当回事儿。我陆渝最不在乎的,就是这种没啥本事还装鳖的。

  去他奶奶个小猪佩奇。

  这都是些个什么事儿啊。似乎气急败坏,把手机扔了出去,砸在多媒体上,印证了属于这个年代的产品体质,脆皮。

  打电话叫成子出来撸串喝酒,顺便使唤他给我带个智能机来换。

  今天的雨总算是歇息了。和成子约的三点,我看着还剩四个小时,准备在院子里写个生。顺手拿了片吐司叼着,转身去画室拿材料。家里的画室是我用卧室衣帽间改的隔间,我自然喜欢明朗开阔的空间,但大多时候,压抑点的画室总能让我好生发泄。

  扭开门,却不巧看见那副模糊的未成品,盘里的颜料已经干透,我却不敢尝试再过去给它补两笔。空气里充斥着陈腐味,它好像已经自己升格成作品了,一刹那的汹涌触感覆了死灰,不同于束之高阁似的搁置,只是冷静地消耗。

  我好像被它抽出了魂魄,站在地上与那个朦胧的他对视,然后瞬地看见一个唯唯诺诺的小孩猛的低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

  那不是我。

  我不知道。

  依托着仅存的肌肉记忆,我步伐零乱地挪到新画具的位置,抓起那个包裹,便慌忙关门逃走。

  我竭力稳住步子走到院子里,把画具都放在顺手的位置。我喜欢靠在椅子上画画,于我,懒散更适合找到桎梏的那个冲动点。

  但今天却莫名坐不安稳,甚至拿出了小学生正襟危坐妄得表扬的奉承姿态,还是找不到处理这具躯干的正确手段。心生烦意,伸手摸烟,却发现烟盒落在上件外套里。我顿时气结,猛地起身踢翻了椅子,却不料一角砸在了腿上。

  直到这时,我才发现今天有多神经质。

  不过一个无关紧要的学生不愿画画了,不过看了副原来的废作,不过想写个生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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