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一片布满了花朵的草丛里,一群蝴蝶正在翩翩飞舞,周围有高立的树木和夹着光束袅袅升起的雾。一个小男孩迷失其中,但他看上去并不害怕,还有点自得其乐,与众多蝴蝶玩耍起来。
他喜欢蝴蝶,从小就爱,明明男儿身,却偏爱这女孩子的喜好。也许是心诚所致,久之他竟能在梦里缔造出这蝴蝶群,夜夜入梦,与它们嬉戏,不知疲惫。
他家姓庄,是宋国有名的画师世家,子子孙孙皆以画画为生,但各成派系,有画山水的,有画人物的,还有花虫鸟兽等等,各有所长。
而他家主导画“蝴蝶”,并为本派所长,世间更是流传着他们能与蝴蝶沟通的本领的言论,所以这画蝶的技艺可以说是出神入化,号称“天下一绝”。
听闻传言,可画一蝶引众蝶,画雌蝶引雄蝶,反之亦然。
总之,论这画蝶的技术,他老庄家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其中当世又以他老子庄老最为厉害,早年用一幅“百蝶归巢”轰动一时,奠定了他画蝶的地位,至今无人撼动。
可惜,庄老的儿子庄生却“不务正业”,每天只知道和小厮外出打闹,让人头疼不已,眼看着这家业不能就这样断送了,只好日日盯紧,夜夜督促,却也没什么效果。
要说这庄生可真是生的一副好皮囊,浓眉细眼,挺鼻小嘴,长得白净高大又随性淡然,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没有谁不喜欢的。今年刚满十六,就已经是十里八村的姑娘们的争着的婚嫁对象了。
以庄生自己说,他倒也不是不喜欢画蝶,只是不喜欢把蝴蝶禁锢起来,蝴蝶不喜欢。
可是,不关起来怎么能画好蝶呢?
(二)
我叫庄生,记事起,我便在梦里养了这群蝴蝶,每夜都会去照看它们,因为太过于平常,以至于常常分不清现实梦境,闹出笑话。
在我十岁那年,我的梦里跑进了一只会发着白光的蝴蝶,它不是我缔造的,因为我的蝶能在梦里与我说话,可它不行,但却出现在我的梦里。
自那天起,我每夜都会梦见那只发着白光的白蝶,但它也不说话,只是围在我身边打转,我甚至都还没看清它身上的花纹图案,白光实在是太刺眼了,久之,倒也习惯了。
就这样过了六年,转眼我已经十六岁了,画蝶的技艺因为疏于练习并没有什么长进,爹气的把我赶出府中。
罢了,不过是家常便饭,我还是去清静点的地方睡上一觉吧,日落西山,我爹就该寻我回家了。到底是儿子,始终是心疼我的。
院子西边后山处有个茅草屋,很少人出入,山清水秀,那里有我的藤椅和蝴蝶。
“小红,那只发光的蝴蝶呢?什么,不知道?!...算了,它自会来找我。”
“哈哈!小黄,你长胖了,你看看你都飞不起来了~”
“诶,你怎么打我啊,哈哈,好好,没胖没胖,你个胖蝶!”
“...”
一时间只见一如玉少年在蝶群中快活似神,千百流光间只汇于此处,周围事物顿时黯然失色。
突然,那发光白蝶从天而降,飞到少年身边,绕了几圈,然后向远方飞去,少年紧跟着,不知觉到了一个湖边,白蝶却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一位少女从湖底升起,她笑了笑,施了个法,将少年抓起。
庄生一时失神,等反应过来已经飘在空中了,不禁吓得大叫,一把抓住那姑娘的手,
“救命啊!你是谁?快放我下来!”
“就不,你猜对了我是谁我就放你下来。”少女调皮地说道,低头又向他粲然一笑。
庄生细看那姑娘,只觉得美极了,肤若白雪,脣似含丹,双眼间仿佛聚集了天上所有的星辰,眼波中泛着点点亮光,黑色瀑布般的发丝在迎风飞舞,竟也看呆了。
想到自己的处境,庄生赶紧定了定神,自己什么样的姑娘没见过?可不能丢人。细细地想了想,试探性的问了句:
“姑娘莫不就是那白蝶?”
那姑娘一听,凑近庄生脸庞又笑了起来,虽没露齿,但这眼眸的笑意一弯堆在眼角,就要溢了出来。
这不能是世间的女子!
“你这呆子,到还不算笨。”
说着,两人就降了下来,庄生还不忘放开手,只是直愣愣的看着,哪里还有翩翩公子的样子,倒像是无赖了!经过姑娘再三提示,庄生才放开手,觉得脸红,说了句失礼了。
“我叫梦蝶。”梦蝶先开了口,宛如黄鹂清脆动听。
“在下庄周,叫我庄生就好,”庄生连忙介绍,“我这是在梦里还是现实?梦蝶姑娘哪里来?可是认识在下?”
“人世间有像我这般美丽的姑娘?你这呆子,”梦蝶说道,“我给你这梦蝶之术到不知感恩了?”
“其实我乃是天上灵蝶,普通灵蝶活在人世修行就可,可我是只稀罕的梦系灵蝶,需要养在梦里,得做梦者真心照料才可修行,今日恰逢突破,化作人形,方才有了刚才那幕。”
庄生这才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这造蝶本领不是天赋异禀,只是机缘巧合罢了。
“那姑娘今日现身可是有什么事?”
“不错,一来是和公子道别,二来是为了答谢公子。不知公子可有什么想要的?”
“不了,本就是意外之事,不必挂齿。”庄生推脱道,听到她将要离去,只觉得难过。
梦蝶顿了顿,从掌心变出一支笔,递给庄生说:
“这支笔可以助你画蝶,收下吧。与你的日子,我很快乐。”说罢,轻轻一推庄生,两人就越来越远了。
(三)
庄生一下子醒了过来,眼角有些湿润,发现自己睡在家中,枕旁却多了一支笔。
这不是梦,那姑娘是真的存在的。
抱着好奇,庄生想试试那支笔,于是拿着那支笔作画。刚下笔,便觉得不对劲,笔竟自己动了起来,还画了一只蝶——蝶翼铺满琉璃的色彩,翼头有两个圆点,是漂亮的翠蓝色,神奇的是,画罢,那只蝶竟然活了,从纸上飞了起来。
我这是在做梦?
梦蝶姑娘你这好大的回礼!只是这笔怕是只会遭到世人的非议,只会无中生有,有中生无,还是不见世的好,免得徒增烦恼,我只管做我的逍遥公子!
不如将笔丢入湖底,一切留给后人理论,自会有有缘人遇之。
至于梦蝶姑娘,果真当是梦一场,更别说情之所起了。
庄生迷蝴蝶,梦蝶却已去。
(四)
没了梦蝶的能力,可这习惯却没随之消失,每每见蝶,总以为是往日梦里,与他们亲热地交谈起来。
人们只笑我疯癫,和无法说话的活物交谈自以为乐趣。
是当自己是蝴蝶?还是当蝴蝶是人?
蝴蝶如何?人又如何?一切不过虚幻,却也是现实。
直至后人有记:昔者庄周梦为蝴蝶,栩栩然蝴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