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虎:日月逝矣,岁不我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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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子》对孔子一生所遭受的磨难概括为四:“穷于商周,围于陈蔡,受屈于季氏,见辱于阳虎。”

其中第二难“围于陈蔡”和第四难“见辱于阳虎”都与阳虎有关或直接因他而生。这也让阳虎因此而知名度爆表,特别是儒家后学们,提起阳虎无不耿耿于怀,让他历经千世依然声名不减。

其实,阳虎不过靠孔夫子混了个名熟而已。阳虎,阳氏,名虎,一名货,鲁国季孙氏的家臣。他虽然是姬姓,却是标准的草根出身,即使后来显赫到孔子所称的“陪臣执国命”,依然没有脱出“陪臣”即“臣子的臣子”的身份。从季平子到季桓子,一直到辗转逃亡经齐至晋投奔到赵简子赵鞅门下,他正式的身份都是家臣。

那年(鲁定公九年,前501年)孔子听到赵简子重用阳虎的消息,还恨恨地诅咒:“赵氏其世有乱乎!”

但阳虎沾了孔子的光却毋庸置疑。试想,一个草根人物,能让举世公认的圣人树为反面典型,在史书政论中大书特书,不亦幸乎?

阳虎之“幸”据说还有另一机缘,这一机缘间接造成了孔子的“第二难”。孔子诅咒完赵简子与阳虎之后不久的前497年,周游列国途中被“围于陈蔡”,原因却是由于他与阳虎长得太像。阳虎曾未经同意带兵过匡地(即陈蔡)去郑国,得罪了匡人,而过错被算到了夫子身上。夫子与颜渊、仲由众徒费尽口舌反反复复解释了五天,才勉强过关,可以想像两人的相貌多么相似!

此前还有一事发生在阳虎“陪臣执国命”期间的前504年,这件事历来被孔子的门徒愤愤不平的认为是阳虎对孔子的戏弄(但不是前文提到的第四难“见辱于阳虎”),而详细记于《论语》中。

阳虎欲见孔子请其出仕,夫子避之不及狭路相逢,阳虎直呼夫子“来!予与尔言”:

“明明有治国之才,却不肯为国效力,听任邦国迷乱,能叫‘仁’吗?立志做一番事业却坐失良机,能叫‘智’吗?”

两句反问让标榜“仁、义、礼、智”的夫子无言以对,阳虎又更进一步动之以情:

“日月逝矣,岁不我与!”

夫子没了退路:“诺!吾将仕矣。”遂出而仕于鲁国。

后来苏仙东坡在讽刺王安石变法的诗《戏子由》中,还以夫子彼时的无奈自比:

“道逢阳虎呼与言,心知其非口诺唯。”

阳虎那段时期的确正志得意满。他作为季平子的一个家臣已经一步步逆袭到“统领三桓、执政鲁国”了。

鲁国以季孙氏为首的三桓专政始于鲁宣公时期,“鲁如小侯,卑于三桓之家”,到季平子时,甚至于“民不知君而只知季氏”。

昭公二十五年(前517年),鲁昭公决心驱除季孙氏,却遭到三桓的联合回击,仓皇出逃齐国,并最终老死齐国。

这次征战,执掌着季孙氏军机大权的阳虎,初试牛刀便展现了出色的政治军事才能。到前505年季平子逝世、幼子季桓子季孙斯继位时,阳虎已贵为两个托孤大臣之一。

接下来的阳虎铁腕频出。先是联合公山不狃驱除了另一个托孤大臣仲梁怀,继而软禁季桓子胁迫他授权自己执掌季孙氏。更“幸运”的是,其他两桓的叔孙氏和孟孙氏中,刚刚继位的叔孙州仇与孟懿子同样年幼,阳虎于是一跃成为鲁国第一权臣,领导着三桓少主,执政鲁国。

阳虎出身低贱,在鲁国毫无政治背景,得势后开始注意着手提拔一些不得志或是身份卑微的名流贤士、寒门子弟来辅佐自己。就是此刻,阳虎“道逢”孔子,力邀其进入了鲁国政坛。

执政三年的动荡国际国内形势,锻炼了阳虎驾驭复杂政局的能力,在朝中安插亲信、收拢被三桓排挤不受重用的贵族,更使他权欲膨胀,终于策划了一场意在颠覆三桓的政变。但因谋事不秘,加上季桓子的车夫御林楚阵前被策反倒戈而功败垂成,并且搭上了弟弟阳越的性命,只好顺手拿走鲁国的镇国之器宝玉和大弓作为要挟(就是孔子所称的“盗”),然后退守阳关。

虎落平阳。阳虎主动返还了宝马和大弓,也没挡住重理朝政的三桓的进攻,前501年,他干脆烧毁阳关,乘乱逃往齐国。

托庇齐国的阳虎,得到重用后立即向正忙于争霸的齐景公献计伐鲁,并预言三伐而可屈鲁。但鲍文子鲍国以阳虎的名言“为仁不富,为富不仁”点拨齐景公勿“养虎为患”,让他身陷囹圄,赖其三番用计摆脱搜捕才逃到晋国,投靠了时任中军佐的赵简子赵鞅。

赵简子此时正陷入晋国范氏、中行氏和智氏虎视眈眈的政坛漩涡,与阳虎相见恨晚,立即委以重任。面对别人的阳虎“善窃人国政”的劝谏,赵简子认为臣下的贤与不肖,关键在于为人主者如何驾驭,阳虎权力欲强、有野心,但聪明机智、有经验,用得其所便成大事。

赵简子的胸怀气度和御人之术,让阳虎死心塌地竭智尽忠。主明臣能,相得益彰,故事的发展果如赵简子所愿:阳虎如鱼得水,不仅没有祸乱,还“善事简主,兴主之强”,帮助赵氏走向强盛,而赵简子最终成为晋国最强大的世卿。

阳虎也践行了自己的那句话,“主贤明,则悉心以事之;不肖,则饰奸而试之。”只是,孔子的诅咒却落了空。

是时候回到《列子》提及的孔子“第四难”了。

那是一次季氏宴请士一级人士,孔子欣然前往时遇到了时为季氏家臣的阳虎,拒绝让其进门,并说了那句孔子门徒认为有辱于孔子的话:“季氏飨士,非敢飨子也。”

那年,孔子十七岁,阳虎应该也只是一个忠于职守的青年门卫,但一个“敢”字让孔子门徒们通过反复研读,考据出了浓厚的轻蔑色彩——阳虎太敢“敢”了!

阳虎大概自己也没有料到这么一次例行的值勤,会成为自己“恶名”的开端。如果不是他说的“日月逝矣,岁不我与”,如果时间能倒流,再回到懵懂天真的少年时光,不知他会选择重新投入汹涌政潮,历风经浪成就“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抑或安于现状,一生循规蹈矩、随遇而安而无为终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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