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注定今生与你缱绻

每到七月，正是你长势正旺的季节。你青翠嫩绿的茎叶密密匝匝蔓延在田野山坡，看吧，一片片，一畦畦，蓬蓬勃勃。虽没有大树的伟岸挺拔，但却有着你独特的柔美。一簇簇圆圆的嫩叶，晚上合拢，白天张开。晶莹的露珠把你当床，在上面嬉戏玩耍。徐徐的清风挠得你浑身痒痒，忍不着“咯咯”发笑。稠密的绿叶丛中散落着点点金黄，那是你开的小花。它们藏匿其间，若隐若现，不甚娇羞。此时还只能欣赏你的叶和花，就有点欣喜若狂。我知道，某月某日，你定会捧出丰硕的果实，欢迎我来品尝。

小时候，最喜欢和母亲种花生。母亲筛选出去年的花生做种子，那得是又大又圆，颗粒饱满。选剩下的就是小而干瘪的花生，可成了我们的口中美味。那时候，因为经济拮据，没有钱买零食小吃，能吃到瘪花生也算是一大快乐。

然后，跟随母亲去田间地头种花生，母亲挖坑，我负责播种，每窝两到三颗。必须数准，不多不少。母亲说：种少了，怕不生。种多了，又怕浪费。趁母亲挖坑的当儿，我快速扔几颗花生在嘴里，轻轻地咀嚼，甜甜的，润润的，口齿生香。倘若被母亲发现，定会厉声呵斥：馋丫头，你知道自己吃掉了多少花生吗？一颗种子足足可以长出一大碗花生。可小时候谁懂得，只顾嘴巴享受，哪有去想后果。

花生种完，由于心急、心切。过几天去田间瞧瞧，看花生是否长出来了。如果看到一棵棵白胖胖的花生芽，弯曲着身子，顶着两瓣翠绿的花生，好一阵狂喜：妈妈，花生长出来了，马上又可以吃花生啦。母亲不无爱怜：傻丫头，吃花生还得等待一些时日。待它茎叶繁茂，开出许多黄色的小花，才会结果，也才会慢慢成熟。八月份才有花生吃，急不得。哦，只得慢慢等了。我无奈。

可哪有那耐心呢，七月份，花生枝叶茂盛，金黄色的小花也开了，大概已经结果了吧，我揣测。乘着打猪草的机会，去田里悄悄扯出几窝花生。哪知，花生壳柔软白嫩，里面的花生米还没成形。嚼在嘴里涩涩的，一点花生的味道也没有，可怜那些嫩花生还没来得及完成它的使命，却早早夭折在我的手里。

八月，正是花生成熟季节。我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去山坡玩耍。只要看到田里有花生，不管是哪家的，就悄悄去扯着吃。沙地里的花生长得最好，也容易拔起来。双手小心翼翼地循着花生茎，用力握紧只轻轻那么一提，一串串像铃铛一样的花生就呈现在我们的眼前，心中难免一阵窃喜。躲到岩石旁或草堆中，尽情享受偷来的美味。专挑那些圆鼓鼓的，花生壳呈灰褐色的吃。由于颗粒饱满，用手难得掰开。有时只得用嘴咬，即使满嘴是泥，也吃得有滋有味。

花生成熟之时，母亲一声号令，挖花生去咯。哥和我则欢天喜地，拿着锄头，背着背篓，跟随母亲而去。挖花生也要讲技巧，花生如果直接拔起来，土里就会掉下许多落花生。得用锄头挖才不会遗落太多，下锄应该不远不近才行，远了，浪费力气。近了，花生容易烂掉。一窝窝花生，抖掉泥土，码在一起。一颗颗，一串串，圆润饱满，虽然土里吧唧。但里面却是难得的美味，搁谁都会情不自禁地摘几颗尝尝。

为了节省时间，花生一般不会在田里摘。大都用背篓和撮箕背着挑着回家。等到晚上，掌灯时刻。大家团团围坐，张家长李家短的聊着，手不停地上下翻飞，过不多久，花生就乖乖地躺在箩筐里，等待主人派遣。我们小孩则在花生堆里捉迷藏，顺便摘几颗放在嘴里，“咔擦”一声，噗地吐出壳来，脆生生地吞下花生仁，美到了心底。

摘下的花生，湿湿的，挤在一起容易发霉甚至烂掉。趁着阳光正好，每天都得搬出去晾晒，这又成我们的一大乐事。一颗颗花生干净利索，装着满满几箩筐。抬出去倒在地上，“稀里哗啦”满道场滚。然后，慢慢把它们散开铺匀。顺手掰开几颗放在嘴里，像牛奶一样的花生汁液，溢满嘴角，清香甜润。即使做着作业或做着家务也时刻惦记着道场上的花生，时不时溜出去吃上几颗，从没感觉腻。

为了凑足学费，也为了买新衣服。晒好后的花生一多半卖掉，少数留在家里炒着吃。母亲是极会炒花生的，将锅里放入白净的盐巴，我添薪加火，将盐巴炒热，再倒入晒干的花生，与盐巴搅拌在一起。母亲拿着锅铲，左翻翻，右翻翻。不紧不慢，一会儿满屋生香。有时，我想插手。母亲手一挥，别忙里添乱了，炒糊了难吃。我趁机在锅里抢出几颗滚烫的花生，看看炒熟没有，虽然软绵绵的半生不熟，但仍然好吃。母亲叮嘱：少吃这样的花生，小心拉肚子。我只当没听见，照样吃过不停。炒好的花生，香气缭绕，色泽泛黄，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用一个筲箕晾着，这样冷得快一些，吃起来也会脆脆香香。

待到花生冷好，则可大吃特吃了。我随手拿起一颗，轻轻一捏，掰开花生壳，露出两颗饱满圆润的花生仁。它们穿着红纱衣，静静地躺在不大不小的壳里，如玲珑的少女，美极妙极。将果壳掀翻，它们滴溜溜地滚到我掌中，一动不动。我迫不及待，轻轻地揉搓，果衣猛然脆裂，如片片羽毛，纷纷坠落，静静地贴伏于掌心。我低下头，呵出一口气浪，那些碎片猛然朝不同的方向飞起散落。如同片片落红，再也无法踏上归途，再也无法拼凑一段完整的故事，再也无法回到泥土之中。花生仁赤裸裸的躺在我手心，泛着象牙般的白，圆润饱满极富光泽。我终于把持不住，将它扔在嘴里咬碎，把玩于舌尖，满嘴生香。我无不留恋地将它吞下，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感觉它的存在。爱你，并非一朝一夕。

成人后的我也学着母亲的样子炒花生，可炒出的花生总是黑不溜秋。就连剥花生的手也是黑乎乎的，总也炒不出母亲那时的样。但依然接二连三地炒着吃，谁叫我今生恋上了你。

花生煮着吃也极好，晚上去夜市，每个摊点上，都有卤花生，它是我逢吃必点的一道美味。一颗颗花生泛着水光，散落在桂皮、花椒、红椒之间是极为诱人。

这个季节，正是花生丰收之季。我和先生经常在家做卤花生，把从集市上买回来的湿花生洗干净，用高压锅装着，然后放几片生姜，几颗大蒜，几片桂皮，几个尖椒和一把花椒。用大火煮着，待气压升高，改成小火，煮十来分钟，停火放置，等水闷干，才可开锅。否则，难以进味。开锅后的花生闻起来和夜市里的卤花生差不离，可吃起来，总差那么一点劲，味道不够浓。看来，做卤花生也有方法。把卤好的花生用一个器皿装着，放置在冰箱。饿了可以充饥，吃几颗，冰冰凉凉，香香醇醇，顿有饱腹之感。早上贪睡偷懒，也可把它当做早餐。喜欢吃花生的我，怎么吃着都美味。

因为花生是我零食中的最爱，所以，家里随处可见它们身影。壳花生，花生米，卤花生，炒花生，炸花生。想吃随时可吃，还可变着花样吃。

如今漂到这里，难免忆起母亲和童年。去的永远去了，再也找不回那些往日。城里热浪滚滚，汽车喧嚣，尾气弥漫。再也难以看到成片的花生苗，也很难闻到花生叶的清香，更不知道花生成熟的季节。唯有去到菜市场，看到大爷大妈们篮子里装着颗粒饱满的花生，才感到一丝丝安慰。猛然想起，哦，花生成熟了，我们又可以尽情地吃花生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