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喻】Virgin Blue 06

十岁的喻文州独自乘车上学的生涯持续了一个月,在一个小雨的清晨宣告结束。那天一大早,他背着同样的书包,穿着同样的校服,登上了一辆迷彩涂装的面包车。

不同的是,他包里的童子军先锋队入队申请换成了一张少年军校的入学通知。

操场上十二个年龄相仿互不认识的少年排成一列横队,向跑步到队伍前的另一队看起来比他们大的少年行着注目礼。

排头的少年跨前一步,转身,小跑到横队正中,停步转身一气呵成。喻文州侧目,这队列动作,甚至不如他的标准,由此可知他们来到这里,并不是学队列队形走方阵表演的。

“我叫叶修,你们中有人见过我,也该猜测过我的姓名,现在可以不用猜了。”

少年特有的清亮语声懒散又张扬,喻文州在那之后很久都很好奇叶修是怎么把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得天衣无缝的。

“当然,我希望你们可以尽快忘记它,包括你们自己的姓名。从你们拿到入学通知的一刻起,这些都不再有实际意义。当然,在你们没分配到自己的小队之前可以叫我们前辈。”

“记住,进了这个大门,你们就不再是孩子。这里没有勤务、没有卫兵、没有军衔,只有训练和生死。你们很荣幸地没有选择退出的权利,都听清楚了么?”

“听清楚了!”十二个少年同时立正回答,整齐的童音无比坚定,哪怕他们心里并不完全清楚这些话的实际意义。

叶修右手抬起,在帽檐贴了贴算是回礼,喊了声“稍息。”然后抓下了帽子开始扇风。

一身丛林迷彩,几乎贴着头皮的板寸。虽然形象大变,喻文州还是认出了这个叶修就是月前那个在他旁边坐了三十七分钟,看他不超过三十七秒的学长。

叶修,原来他叫叶修,果然是姓叶的。虽然喻文州从叔叔那里问出了那张画像上的年轻将军姓叶,却还是为自己的猜测得到证实小小地开心了一下。

修是什么意思呢?治国齐家平天下?这是他在被罚二十个伏地挺身前最后想到的一件事。被罚的理由是他在前辈训话的时候走神,或者是看他顺眼挑出来以儆效尤。

挑顺眼的,这是喻文州后来在训练新人时也会用到的方法。因为这个顺眼意味着他被挑中,作为叶修在接下来的一周里一对一的保障对象,二十个伏地挺不过是冠冕堂皇的杀威棒。

只不过十岁的他还不知道,一边呼哧呼哧做着俯卧撑,小脑袋里想的却是那张画像上的“封狼居胥”。叶修说这里没有军衔,但这里之后呢,嗯,一定要努力活着,才有之后。

那时的叶修也不知道他一眼看中喻文州,把他提出来打了一顿杀威棒其实毛的作用也没有,只相当于给了喻文州更多消化信息的时间。

喻文州入列之后,十一个少年里除了排头的一个,另外十个都投来安慰的目光,喻文州不敢再微笑,只眨眨眼表示自己没事。叶修清清喉咙,继续训话。

“你们来之前是什么货色与我无关,我和我的小队会陪你们第一周,在这一周里,我们会尽全力保障你们每个人的生命安全。一周之后你们的死活就靠自己了。”

少年嘴里说着的话太成人,而他的听众们并没觉得违和,反而兴奋得小脸儿泛红,双目发光。他们不怕死,是因为他们根本就在不知道死是什么的年纪。

“诶,那个谁,你叫什么来着?”叶修指指排头,略高瘦的一个。

喻文州早就注意到这个少年,他并没穿校服,而是一身空降作训。他也不是背着书包坐面包车来的,而是从一辆陆地装甲上拎着提包跳下来的。

不是新学员,他们不可能会有这少年脸上的那种桀骜和自信。

对于他们这些背景特殊的孩子来说,几乎每人都听说过,特种部队里最狂的是空降,因为他们习惯了俯瞰众生。而空降里最受宠的是少特,传说把他们描述得神乎其神。

看来这天才少年是从空降少特挖来的,而且还是在违背本人意愿的前提下。喻文州好奇地看向排头,然后发现其他少年都跟他同一动作,倒像是一个整齐划一的向右看齐了。

“王杰希。”少年淡漠开口,既不报告,也没尊称,一丝对待前辈的尊敬也没有,反而带着“多此一举”的咬牙切齿。

“王杰希,出列、向左转、跑步走、立定、向左转、稍息。”叶修流水价就是一连串的指令。王杰希跑到他身边站定,与他同时面对着新学员的横队。

喻文州这时才第一次看清王杰希的长相,清隽淡然都不是他的特色,他的特色是左眼比右眼大了一圈儿。

其他少年自然也发现了这个太过鲜明的标志,队伍里有小小的骚动,然后又一起呆若木鸡。因为原本不算庄严倒也郑重的气氛分秒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队列前面叶修笑着伸臂搭上了王杰希的肩膀“大眼儿,怎么样,意外不?想哥了没?”王杰希曲臂就是一个肘击“有病吧你。”果然狂妄,喻文州眨眨眼,敢打前辈,有种。

叶修的小队哄笑,自动解散走过来,每人面对一个新学员“走了走了,带你们去剃头,领个人用品。”

呼啦一下,人走了个干净,空旷的操场上只剩下两个拳脚相加、你来我往的少年和一个无人认领、迷茫围观的喻文州。

叶修很快把王杰希打倒在地,膝盖顶着他后腰反剪了双手又立即松开,自言自语“哎呀,这双手可是宝贝,别碰坏了,怎么样,服了没?”王杰希不答话,也没挣扎。

喻文州知道他们打完了,小心翼翼上前叫了声“前辈。”

叶修扭头看见他,“哟,忘了,你归我管,走了走了,带你去剃头领东西。”又拍了拍还在地上趴着的王杰希,“一周之后再打,打不服你我管你叫哥。”

拎着一大包东西磕磕绊绊跟在叶修身后,喻文州看了眼操场,王杰希早走了。“前辈,王杰希他不跟我们一起么?”

手上一轻,是叶修拎起了他手里最重的那包“入学必读”。“他啊,他跟你们不一样,他是请调过来的试飞员。”“试,试飞员?”

叶修低头敲敲口型在“O”和“WOW”之间的小家伙头顶“小萝卜头也知道试飞员不简单?嗯,大眼儿确实是个牛人。”

喻文州借着抬眼皮的功夫翻了个小白眼,暗自腹诽,嘁,说得好像你是“大萝卜”一样。

“那,跟前辈比呢?”“跟我比?”叶修看了看军校大门的方向,压低声音“在天上我大概真打不过他,至于其它么,呵呵。”

“那,我也要叫他前辈么?”“他?美得他,你跟他没直属关系,论年纪,他也就比你大那么一丢丢。再说,除非你们出事,平时见不着他。”

叶修把手里的包扔回喻文州怀里,到宿舍区了,“你想出事么?”“不想。”喻文州回答得斩钉截铁。

把这里当做以前参加过的类似夏令营的孩子们在第二天就体会到了不同,也渐渐体会到了叶修那些强调生死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危机四伏的雨林,荒芜的沙漠,高山雪原,这些自然环境本身就足够要了他们的命,更不要说随时随地都存在的毒蛇猛兽或者比毒蛇猛兽更残酷的假想敌。

他们幼嫩的身体,虽然训练条例与成人不同,也时时都在经受着生或者死的考验。

然而,他们胜在年少,没有什么可以吓住他们,也没有什么可以打败他们的年纪。训练之余仅剩的一点点时间里,他们很快就打成一片,凑在一起开始分享彼此的小秘密了。

喻文州也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发现他们这十几个人的共同点——他们都是属于军方的孤儿。

这样的孩子有很多,可来到这里的他们不同。他们的父母都是军人,他们都是执行某种特殊任务时牺牲的军人留下的遗孤。

喻文州在知道后曾有很多次想起那张他看过的画像,也有很多次想问叶修是不是跟他们一样,却都欲言又止。

同来的少年还有另一个共同点,他们从小接受的就是军事化教育,养大他们的人或是叔叔或是伯伯,都跟他们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但无一例外都来自军方高层。

特殊的环境让这些孩子从很小就接触到了太多军事素质、军事管理甚至战略战术方面的教育。而这些是普通军人家庭的孩子无法触及的,换句话说,他们起步的位面截然不同。

这样的成长轨迹是幸或者不幸,很遗憾,不由他们决定。

在这个没有烽火却遍地硝烟的特殊时代,他们血脉、他们的教育都注定了他们将为战争而生,为战争而死,他们没有选择退出的权利。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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