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余生

有些时候，我们错过了很多东西。

天上的云，路边的花，湖面的雨。

雨滴落下，泛起涟漪。

一圈。

一圈。

直至消失。

可有人记得它下落的弧线？

或笔直，或摇曳。

这些都不重要。

它最终展示的，毕竟只是那扩散开来的波纹。

寥寥耳。

1

浪余生是一个剑客。

剑客年少的时候，风光无两。

江湖传闻他兵不血刃，一剑封喉。

因为他曾将鬼武一剑封喉。

鬼武，江湖极恶之人。

从此天才之名流传于江湖。

2

可他已经许久没有拔剑。

没人知道原因。

少数有心之人推算，离他上一次拔剑，已经过了二十载。

上一次，却是击杀鬼武之时。

这二十年在干什么，没人知晓。

3

这是一座许久没有打扫的禅院。

废弃已久，灰尘弥散。

来人摘下沾满雪花的斗笠，立在门廊边。

门内的人背对着他，盘腿静坐在毛毡上。

“浪余生，你的信。”

4

“我为何要相信你。”

浪余生冷眼望向来人的信笺。

来人笑了:“因为我便是你。”

浪余生大骇，起身抄剑。

剑台被灰尘密封，渗进剑鞘的每一道沟壑。

“你已二十年没有抽出它。”

浪余生怔在原地。

剑身锈迹斑斑。

来人大笑。

5

“浪余生，你真的能浪荡一生么。”

或许吧。

你软弱吗？

不。

那为何把剑放下！

为何？

为何！

为何？我想放，就放下罢!

然而你根本放不下！

浪余生愣住了。

“若我不想放下，为何我要归隐。”

你在逃避。

逃避什么？

你根本不是一个天才！

6

“是的，我的一切，都是师父给的。”

我的技艺，我的剑，我的名号。

所以没了他，你就是一个普通人。

是啊。

普通人……

这世上有多少真正的天才呢？

你费尽心机所得到的，别人可以轻松得手。

你的天才之名，不过建立在你的师父之上。

或许有一段时间，你可以独占鳌头。

可你终究是那个命！

斩杀鬼武，靠的不是你。

你的天才之名渐渐湮灭。

但你并不明白！

7

你在这个禅房里，想些什么？

浪余生愣住了。

你每天坐在这里。

在想什么？

我在……

你不敢去想！

所以你才会坐在这里。

二十年。

你踏出过禅院半步吗？

你有野心想成为天下第一吗？

我……

你没有！

你只是借口。

8

浪余生颓然捧起剑。

所以你师父死了之后，你在江湖榜上一落千丈。

你还幻想着能够一飞冲天？

我没有……

你那卑微的自命不凡真是可怜。

你师父锁你十年，传授给你剑技，让你成为江湖新秀榜第一的天之骄子。

但本质你只是个普通的小子。

你花了十年去磨砺一剑，将那些该有的年华献祭。

最终你杀了鬼武，赢得了掌声和荣誉。

你得到你想得到的东西。

我说的对吗？

9

“不对！”

我本可以像普通习武少年一样，浪迹天涯。

可你做不到。

是啊。

你练的剑，十年光阴，为了什么？

只为了杀了鬼武？

我不知道……

所以你是为你师父而活？

他成就了你，也毁灭了你。

浪余生木然。

所以你师父死了之后，你不知道路在哪里。

你从来都不是天才，你的名字也不该出现在江湖榜上。

你活得毫无意义。

你不知道该去杀谁。

按部就班。

怯懦。

随遇而安。

你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活成什么样子。

10

你永远戴着面具，为什么？

江湖这么大，为什么不去走一遭？

我害怕。

浪余生喃喃。

你怕什么？

怕人。

人？

那些人的眼神。

因为你师父？

我不知道。

问问你的本心。

我的本心？

我年少的时候，也曾想过。

师父说：一切都要围绕着武学。

武学才是有意义的。

所以你生命中只有武学？

嗯。

真是可悲。

所以自始至终你就是习武不精，又浪不起来的废物？

废物……吗?

11

不能这样说么。

浪余生站在门边，冷眼看着地上的人。

你又想着虚荣，那些人的目光从曾经的崇拜变为漠视。

让你不敢，不想去面对。

你感觉自己是空气。

但偏偏你又倔强的想改变，才诞生了我。

可我等了二十年，你改变了多少呢？

我说你真是个矛盾的人啊。

这封信，也没有交给你的必要了。

说完，浪余生将信笺掷于地，大步走出禅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