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童玉女
1
“刘畅，你说教官会选谁去当排头兵？”房桂竹蹲在茅坑上抻着大脸问我。
我也蹲在茅坑上。
学校的厕所没有门，一个对一个，上厕所时脸朝着脸，仿佛牛郎织女般，隔岸相望。
没想到还有人能在这种如厕环境下拥有如此强悍的交流欲望。
“嗯，也许是邹露露吧……”我像个闷葫芦一样嗡嗡着勉强回应。
2
确实是邹露露。
还有我。
教官把我从队伍里叫出来的时候，我以为自己听错了。长这么大，我第一次因为做得好而被叫出列，在众目睽睽下接受表扬。“你走的很好。”教官拍拍我的肩膀。我想我的脸一定红透了，这真让人尴尬。
“那，还有一个同学，你，过来，”杜教官往队伍里指了指。我看见赵淳脖子往前探了一下，拿食指指着自己的胸口，有些吃惊的问道：“我？”“就是你，你站到她们两个中间。”喔喔喔！”班里有同学起哄，“赵淳可以啊，俩女的就你一男的，咱们班的金童玉女啊！”
我紧张的要死。
3
我真的当上了排头兵，同学们唰唰的跟在我们后面，教官的号子声远远的传到前面。我一边走着，一边用余光偷偷的瞄着赵淳。
他是个棱角分明的男孩儿，干净，自然，舒服，独特。像六月的海湾，波光粼粼的泛着金色的光。
“看什么，走你的路。”赵淳抓住了我的现行，微微勾起嘴角，脸上浮现出一抹傲娇的笑容，这让我不知从哪来了勇气，随即回了他一句：“就看。”他明显被这突如其来的调戏吓到了，猛的把脸转过来，瞪着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半晌憋出一声儿，色狼。
这让我很有成就感。
4
休息时坐在草地上，我听到舍友们在议论我。“你看她，走起来那屁股扭的，活像只骚气的野猫，那是让你上去踢正步，不是上去扭屁股……”房桂竹盘腿坐在一群女生中间，肥肥的屁股在草地上扭来扭去，眉飞色舞的大声说着，分明是故意说给我听。她时不时的把脸转向我这边，用锐利的眼神扫视着我，“还是咱们露露走的好，一身正气，不像某些人……”她越说越过分了。
我假装听不见。
“你还好吧？”是赵淳的声音。“好啊。”我仰起脸说。他逆着光站着，看不清表情，“嗯，”他点点头，“那就好。”“我可没那么脆弱，下午一起啊，你甭想一个人出风头，我可是打不死的小强。”我夸张的笑着，露出大大的板儿牙。
“好，一起。”
我很高兴他没有过来说什么安慰的话，这让我多少保留住了一点自尊心。
我躺在草地上，感觉自己像是一块儿卡在河床上的石子，眼睁睁看着潺潺的溪水带着落叶，浮木，玻璃瓶，一样一样地从自己的身上流过，可是我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改变不了。
5
午休时，房桂竹的冷嘲热讽仍然在继续。
我站在爬梯上若无其事的整理着内务，可心里却乱的像一团麻，耳边充斥着她们无休止的指指点点。我回头看看毛毛，却发现她躺在床上，用被子遮着脸。“你就不该上去，”仲维芾在镜子前扒拉着眼皮儿，她正在戴美瞳，“当排头兵要露露和赵淳那样的，你吧，不太适合。”我愣在爬梯上。
或许我真的不适合出风头。
咚！
我从爬梯上摔了下来。
6
我斜着身子靠着篮球架，右脚脚踝肿的像个馒头。我不能参加明天的会操了，当然，也不用担心继续站在排头兵的位置上挨骂了，这让我心里多少舒服了一些。
太阳很大，直直的晒着操场，热气从地面腾腾的冒出来，势不可挡。我躲在篮球架角落的阴影里，看着同学们就像一条条水亮亮的鱿鱼，在一张烧烫了的白马口铁板上翻烤，滋啦滋啦的冒着油花。大槐树一动不动，树影缩成一团，蒙着尘土的叶子蔫蔫的打着卷。
“刘畅！”休息的间隙郑奕和毛毛跑过来找我，“你真该庆幸摔残了脚，省的像我们这样遭罪。”郑奕把军帽摘下来捏在手里，呼哧呼哧的扇着风，刘海儿像二维码一样印在额头上。“那个，房桂竹她们的话你别往心里去，我们就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忍耐一下就好了……”毛毛蹲在地上，用小木棍在地上画着圈儿，语气轻轻的。“你还说，”郑奕瞄了一眼毛毛，“我看你啊，就是大难临头自己飞。”毛毛抬了抬眼皮儿，没有反驳。我用脚踢了踢郑奕，让她不要再说了，可她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把头一扬，气忿忿地指着我和毛毛说：“你俩啊，烂泥扶不上墙，被人骑在头上了，还在这闷声做好人。你看那邹露露和赵淳，走的那叫一个得意，我现在看着他俩就来气，真想撕吧了他们。”我看着郑奕这样气鼓鼓的样子，觉得莫名好笑，就像只河豚。
郑奕身后，离我们很远的地方，我似乎看见赵淳在和教官聊着什么，邹露露站在他旁边，时不时用手轻轻摇一下他的衣角。
“狗男女。”郑奕回过头来，撅着嘴，一脸嫌弃。
7
晚上班里组织看电影，《冲出亚马逊》，主旋律爆棚。
我心不在焉的画着画，是一只胖胖的河豚，也就是郑奕生气时的样子。我发现赵淳在盯着我的本子看，索性把笔放下，大方的把本子一推，喏，看吧。
赵淳真的把本子拿过去看了起来，一双大手粗暴的翻着页儿，“你轻点儿，翻这么重你有病啊！”我用脚朝他腿比划了一下，却被他巧妙的避开了。“画的些什么，”他抿着嘴一副鉴赏家的表情，“呦，你不会喜欢大个儿那类型的吧？”我一把夺过本子，“放屁！”我气急败坏的瞪着他，“那你画钟鑫干嘛，画的还那么抽象。”
他看的那一页上画着一只长颈鹿。
“喔，说说看，你是怎么看出来这是钟鑫的。”我托着腮，另一只手指着那只长颈鹿，像审犯人一样的盯着赵淳。
“用眼看啊，还要我怎么看啊，难不成还要给你鉴赏一下？”他摊摊手。
“就这么看出来了？”我有些不可思议
“就这么看出来了。”他从我手里慢慢把本子抽走，“挺像的其实。”他笑着说。
8
电影结束了。我收拾着书包，郑奕和毛毛已经在门口等着我了。“喂，”赵淳一把扯住了我的书包，“你不给我画一幅啊。”
“好啊，明天你们会操，我一定给你画一个，哦，再加上邹露露是吧？”我从他的手下挣脱出来，“你放心，肯定给你画的好好的。”
听了这话，他愣了一下，随即咧开嘴笑着说，“好啊，你随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