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碎片.八岁.姥姥.大白兔.哥(12)

那个年代的旅行才叫真正意义的旅行,从东北到胶南老家,用了五天的时间。光在火车上我觉得就有三天的时间。

天天听着火车咣~叱,咣~叱~隆~隆~隆地向前走。睁眼,闭眼感到的都是火车的晃动,猛的一下停了还感觉有点儿不适应。

但路总是要走到终点的,我和我妈在胶州下了火车,就改成了汽车。坐汽车又从胶州走到胶南,从胶南又走到泊里镇。

从泊里镇到下河城乡之间的一段路,我和我妈又是步行的。当时我妈背着大包,拎着小包,又领着我,向东迎着太阳走着。

那一天连接着乡村的马路,被上午的阳光照射得灰亮灰亮的。路两边的庄稼是碧绿,是整齐的。高的是玉米,矮的是花生,贴着地面的匍匐生长的是地瓜秧子。

马路两边每隔几米,总有一棵大杨树,高高地站立着。被微风吹动的树叶,让映照地上的树影都是一闪一闪的。

走在这条路上,我不经意间看到了我妈脸上洋溢着轻松得意的表情,连走路的脚步都显着很轻盈。

我们走了有一个时辰的路程,来到一个大村庄的北边,我妈就领着我向南拐进通往村里的街道。

那条街道很宽,两边都是平房,很整齐,一排一排的,每一排都是好几个人家连接着。

在刚刚从马路走向庄里的时候,我注意到了那条街道的东边有一口古井。井口八角型的沿边高出地面一尺左右,垒起沿边的黑石被磨洗的光滑油亮。

走到第四排房,我妈领着我向东转进了一个胡同。走到那胡同的第一家门口,我看见那两扇大门是黑色的。大门上贴着的红色的对联,都已经被风吹日晒的发了白。

我妈站在那门口稍微定了一下身子,放下了大包,慢慢的推开了两扇黑色大门。

大门慢慢地被推开,我站在旁边透过我妈和门缝之间的空隙,我看见了一个身材瘦小的老太太坐在屋檐下的马扎子上。手里拿着簸箕劳作着……

当她看见大门开了,我妈站在了门口,就站了起来。然后放下簸箕就快步地走出来,迎接着我妈。

老太太身穿着一身黑色的衣服。她那一身衣服,无论上身还是下身都显得很肥大。好像还扎了一个绑腿,肥大的裤子在走路的时候被甩着很飘逸。

她快速地跑到了门口,用手抓住我妈的胳膊问道:哎~呀娘来!三妞啊!你是蚱蜢(怎么)回来的啊!快进来!快进来!

我妈也向前迈了一步,伸出手来也扶着她的胳膊,笑着说道:娘,我们刚到,刚到啊!从玻璃(泊里)走着回来的……

在门外,我妈有很多话都迫不及待了,一句又一句的说了一起来。

站在旁边,我看见我妈那时笑容很灿烂,说话的声音有点激动。胶东的咬舌子音这时候也从我妈的嘴里蹦了出来,让我听起来有点吃力,但老太太听起来却显着很舒服。

老太太听着我妈说话,频频地点着头,一会一个好的,从嘴里嗯出来。她高兴得满脸的皱纹挤弄得更密集,本来不大的眼睛,也笑的眯成了一条缝儿,她眼角的鱼尾纹也皱得形成了花样儿……

我觉得她们之间一时高兴得好像忘了我的存在。但很快我妈就把我拽到她身前,推着我面对着老太太,让我对着老太太说道:叫姥娘!叫姥娘!

我可能是怯生,也能去呆了呱唧的不会来事儿,只是向后缩着逃避着他们。

姥姥看着我的样子笑着说:不叫就不叫吧,快进屋!快进屋!

走进家门的时候,我就注意到院子里靠近大门的西边有一个高大的垂杨柳。垂柳的枝叶都是向下耷落着很低垂!

大门和正屋之间的院子很宽敞,院子里的东侧有个兔子窝,有几个比雪还洁白干净的兔子在蹦跳,游走!我们走进屋的时候有几个兔子也跟着跳跃着进了屋子……

进屋后,我妈和我姥姥坐在西屋的炕上说着话,我靠近炕沿站着,身后依着我妈,听着他们说着过去的事情。

在说到动情的时候,我妈和姥姥的眼睛就红了,眼泪有时候还会流下来……但是,很快就被他们掩饰地擦干了,又换上一副笑容。

我并不懂大人们久别重逢的喜悦,当姥姥家的大白兔蹦跳地跑进屋里来了,我就在炕前的地面上逗着兔子。

大白兔的眼睛像红宝石一样漂亮,它们嘴战战颤颤的,它们鼻子微微地张张合合。它们长长的大耳朵,有时候竖起来,有时候平贴在脑后。为了看得更远更高,它们会抬起前腿弄个坐式的动作……

好一会儿,我妈又下了炕领着我出了门。我们从一个胡同出了村庄,在村庄西边的一个地方拐进了一个学校。

我妈走学校的一个班级门口,叫出来一个女青年老师交流一会儿,我哥就被喊了过来。

我哥见了我们,并没有表现出来就久重逢的喜悦,而是站在离着我们有六七米的地方,用他刚刚学会了的胶东咬舌子口音朝着我妈喊道:麻(妈)~,泥(你)在让窝(我)假期(家去)?窝(我)不假期(家去)!窝(我)还没放学呢~!

当时,我哥很认真,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眉向上吊吊着,眼睛睁的圆圆的,嘴巴向上翘翘着,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小牙齿,又因为被晒成黑不溜秋的皮肤显着格外地白亮……

最后我哥到底没有和我们一起回家,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哥才一阵风儿地跑了回来,在饭桌上豪饮大嚼一阵子,接着又一阵风儿似的溜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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