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连载）回首明月落花处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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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月初上小重山——女朋友和女朋友

自那一晚过，梅眉知道陈繁荣不喜欢看见那个未来艺术家，也不喜欢看见她跟那个艺术家在一起，很自觉的不在陈繁荣面前提这个人和与他相关的任何事，包括两个人的恋情进展；陈繁荣更绝口不问，如同那人不存在般地继续属于她和梅眉的友情和感情。其实在艺术家出现之前，陈繁荣的生活中已经有不喜欢存在了——她真心不喜欢这个省城。

省城是临江的重工业城市，空间逼仄，个性鲜明。城市的上空总灰蒙蒙的，且只得春夏两季，没有春秋季的过渡。热是闷热到极致，冷也湿冷到极致。省城人被这种气候也熏染出明显的特征：冷漠的时候，相熟的两个人鼻子碰鼻子可以毫无反应，热情的时候，则还隔着三五米远就能放开嗓子跟你闲扯；走在大街上，无论是标普、省普还是省标，说得斩钉截铁，干脆利落的绝对是他们省城人，三句话说得不合适就开打开骂的还是省城人。但省城人说这是省城人的习惯和标志，不这样就丢了这城市特色了。

从进入省城，陈繁荣就不喜欢这地方。不只是这样的人文环境让她难受，气候更让她难受。初进省城时已是夏末秋初，早晚应该清凉，但这里就不一样，从睁开眼到闭上眼，身上都跟包着保鲜膜般，热到人透不过气来。一场雨过，就又毫无征兆地进入寒冬。

陈繁荣自幼体质就不太好，誉称当地名老中医的外公对她的病征概括是：气血不足、肺卫宣弱。她最怕过冬天！以前在父母身边，俟到降温，她妈就想方设法给她保暖，头上包着，身上穿着，手上焐着，脚上裹着，耳朵和嘴巴罩着，就这样的武装，她人还是整天蜷缩着，身上的冻疮此伏彼起，脚手伸出来都冰凉冰凉的，稍不留神了，不是咳嗽就是发烧，生病的时候，每天吃的药比吃饭还多。梅眉最早看她这样总觉得好笑，打趣说她到冬天就自动的冰肌玉骨了，后来看她皱着眉头吃那些黑乎乎的中药的样子确实可怜，就再也不这样说了，而且在阳光和暖的时候带她晒晒太阳，跑步健身。现在年龄大点，兼有他外公和家里人这么些年的精心调养，冬天生病没那么频繁，但对强冷空气还是很害怕。省城的冬天，挟着江中水气的西北风吹过，刮在脸上堪比柳叶刀削，吹在身上可以吹走衣服里所有的温暖，苦寒无比。因了这样的鬼天气，陈繁荣在省城的第一个冬天过得无比萧瑟。

因为兼着班委和学生会的职务，梅眉的时间比别人更紧凑些，进入冬天，她也懒得动弹，和陈繁荣见面也少些。那时候的通讯并不发达，一个宿舍区里可能有一两部200磁卡电话，接个电话得管宿舍的阿姨扯起嗓子喊“***，下来接电话。”喊到整个宿舍区的人都能知道***人在接电话。电话费对当时的学生还是一个负担。所以，那时候的朋友间，还以书信往来多些。陈繁荣和梅眉都享受一笔一划的写家书的感觉，电话卡是应急的。有一日，久未见陈繁荣的梅眉收到她的一封信，内容相当简短，“近日凤体违和，病中思故旧，可得老友一见否？”梅眉看到“病”字就着急了，找出电话卡给陈繁荣打电话，接电话的是她的室友，梅眉获知的信息是陈繁荣真的生病了。

梅眉赶到陈繁荣宿舍的时候，陈繁荣正窝在床上输液，小脸儿蜡黄。她病了有几天了，好在医学院里的医疗条件得天独厚，老师给她看病处方，几个室友换班护理她，病情控制得很好。她的病因也容易推断，肯定是受寒着凉。受寒的原因就有点好笑：也就是几天前，阳光晴好的午后，陈繁荣他们没课，几个人相约着要出去逛逛。繁荣看身边几个人都单衣薄裳，相当的优雅，又见阳光正好。小姑娘都爱漂亮啊，也脱下了自己身上温暖但臃肿的羽绒服，换上打底裤，羊毛裙，上身的外套只及腰高，里面穿的是件高領的羊毛衫，蹬着半高的小靴子，也相当的优雅。她顶着这身装束和同伴们在隆冬的街头逛了两个小时，同伴们在路上没看出一点异状，一回到宿舍，她把外衣脱下，直接钻被窝里，哆嗦着让室友帮忙灌热水袋，加被子，等室友们带着她的饭盒回来的时候，她在床上已经开始剧咳发烧了！现在是恢复期。

“梅眉，晚上来跟我一起睡吧，我一个人睡不暖。”（那时候学生宿舍条件简陋，没法用取暖设施的。）

梅眉就坐在她床边，细心地给她掖好被角，“刚生病的时候怎么不告诉我，也不告诉你小姨？”

“那几天难受得都没心思想你们呢。”

梅眉身体算强健，没有急症和重症的经历，在家里读书期间，偶染小恙，繁荣妈妈都会及时帮她解决，但是她也能体会病中的凄苦。陈繁荣说没心思想她的另一层意思她是懂得：这位女朋友，表面看着娇弱，冷傲却是钉在骨子里的，她在心里还是不愿意最要好的梅眉看见她病中的脆弱的，更不愿意恃病跟室友要求垂怜。梅眉也不点破她

“晚上睡不暖也不能让室友跟你睡一起？”

“上呼吸道感染有可能传染，她们已经匀出被子和热水袋来，可不好意思再给她们添麻烦。”

“自然也不告诉你爸妈跟小姨了。”

“小姨要上班。我爸妈要是知道了，不是自己过来就是委托什么老朋友或学生过来，如其劳顿他们或者欠上一个人情，还不如让你来呢。”看梅眉一脸责备，繁荣自己先笑起来“你也见过我生病的样子啊，这次只是起病急，还没有高烧，而且是理所当然，名正言顺的逃课。这是个自然病程，还有几天就能完全好了，别担心。”

梅眉无法真实体会这病痛的苦楚，但想她自小在父母呵护中长大，几曾单独面对这急骤的病痛？清高如她，就算在病中，她是不会跟才相熟的同学要求过多的，就连她自己的小姨，也要尽量不去麻烦。写给自己的那笺字，一来病中极无助，二来相信两个人自小而大的情份，相信这个老友会心无嫌隙地照顾自己，才寄出吧。

此后几日，除主要的大课，梅眉都在繁荣的宿舍里呆着，帮她处理一应的琐杂。空闲时间，两个人就拥着被子挤在那120厘米宽的床上，海阔天空、鸡零狗碎、过去未来、有的没的、咸淡酸辣，任何一个话题她们都可以细语呢哝大半日；有时候被繁荣的室友拉着凑数玩点小姑娘的游戏，其乐也融融，其笑也洽洽，如许浮生时光，成就生命里一段永恒温暖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