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遗梦 像人一样活着的鬼

文/殢酒旌旗烈

赵吏一行人在古城游玩，他看到一家卖阳春面的面馆。

他想起了把自己把头缝起来的老陈，想起了上吊自杀的更夫，想起了在那个飘摇的年代里出现的太岁，那已是百余年前。

他觉得，那些年死的人真多啊。乱世出太岁，食之可长生，可乱世穷苦人又如何会渴望长生？

民国遗梦

当时这间铺子的主人姓陈，善做阳春面，妻子早逝，有一个盲眼的闺女，本本分分的做生意，最大的心愿就是女儿许一个好人家。那是1910年的冬天，辛亥年，民生凋敝，百废待兴。

我们追忆过往的时候，总是把目光投射在那些伟人身上，我们一遍又一遍的重温着那些改变了历史进程的人的命运轨迹，我们敬佩，我们感激，我们庆幸，我们啧啧称奇，并从他们的人生中总结道理汲取力量。

可是天地不仁，以百姓为刍狗的乱世，在命运的星盘里被撕扯的普通人，总是被无情的捉弄，然后被历史渐渐遗忘。乱世如饕餮，无数的普通人，鬻儿卖女，血肉为乱世所食，真龙潜行，浊气上升，那是烙印在一代人灵魂中的殇。

老陈的女儿是个瞎子，他知道女儿没办法做活，希望给她置办一份体面风光的嫁妆，让她可以被婆家善待。可是他没钱，他借了贷，他还不起，他跪地求人再宽恕几日，那人却笑说已经跟花楼的老鸨打好了招呼，欲卖了她的女儿抵债。

老陈哭了，老陈怒了，那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儿，却被人言语间如此侮辱，做了半辈子阳春面的手拿起了刀，杀了两头吸血的畜生，他烧了借贷的票据，那些利滚利的票据，每一张都是穷人的卖身契，是穷人的催命符。他临死之前，把那些催命符烧了，多少人鬼门关边上缓过了一口气。

他很快被斩了，刽子手的刀很快，可是尸首分离，身体的每一处都叫嚣着疼痛。

当晚有人夜见有鬼缝头。

老陈的面馆在深夜里还开着，赵吏对他说，收摊吧，我等你。

我等你，越过生死，渡过黄泉，送去投胎。

在那个面馆里，老陈讲述了一切因果，他给赵吏行大礼，跪行至赵吏脚下，用袖子给他擦靴，最后用手掌托住赵吏的鞋底轻轻放下，他急切又小心翼翼的说：这位爷，我闺女明天出阁，您能不能帮我去看她一眼。

他一生渺小，一生卑微，死后执念就是女儿而已，可鬼差找来，他没有时间了，最后所求不过是有人能帮自己去看一眼女儿。

那个乱世，充斥着穷困，贫苦，艰难；

充斥着压榨，欺瞒，黑暗，

冬季漫长，春日不可期。

第二日赵吏去看了老陈的女儿凤蝶，出阁的日子她却冷冷清清一个人在家。她被退亲了，因为父亲是个杀人犯，夫家说不能娶这样人家的女儿。

她对赵吏说，您能不能带我去城外，父亲说，那里有一片花田。我想去看看。

赵吏带她去了，冬日凋敝，赵吏却对她说，坡上开满了花，且姹紫嫣红。

姑娘释然的笑了，

心里有，便看得到。心里没有，便一切都是虚妄。

她对赵吏说：再麻烦您个事，我听说有一个地方，女人只要出卖身子就能活下去，您把我送到那里去吧，我一个瞎子，自己活不下去的，可是我爹希望我好好活下去，我想我要活下去。

她顿了顿，接着说：这日子总会变好的吧。

日子总会变好的吧，春天总有一天会到来的吧。

混乱的时候，总是那些升斗小民受苦，可百姓何辜？他们所求只不过是活下去，可是那个时候，人活的像鬼。

这个世界的改变不是因为某一个人，也不是因为谁的经天纬地的功绩，而更多的是这些如萤火一般的小民，他们如旷野的杂草，环境恶劣却生命力顽强，他们最先感受到风的变动，当他们被欺压至无可忍让的地步，一场燎原大火会重新洗牌命运的星盘。

而春日可期，

春风吹又生。

第三十篇文章    愿你心有所愿行而成立

2018年2月15号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