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柳青陵
上官燕被问得心潮起伏，欧阳明日过往种种的好，一齐涌上心头，让她双眼发热。如此真心的一个人，她回报给了他什么？除了冷漠，便只剩下了今晨的指责和误会。
十二、垂杨几处绿烟浓（三）
“姐夫，我们快走吧。”苏碧妍见两人就那么对峙着，蓦地跳下马车，上前扯了扯司马长风的衣袖，“姐姐还在万柳庄等我们呢。”
司马长风恍然醒觉，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上官燕，与苏碧妍乘车离去。
看着马车越走越远，上官燕再也忍耐不住，眼眶沁出泪来。自小定下的亲事，多么讽刺的命运，让她在幸福唾手可得之际，错身而过。
月色溶溶，银白的光均匀地洒在地上，漫出一片凄冷寂静。突然，“嘚嘚”的马蹄声传来，由远及近，惊起道旁林子里的鸟儿，冲上夜空，却是两只相携相伴的身影。上官燕眼望着两只鸟儿，像是被人重重击在心上，整个胸都快要炸裂，鸟犹如此，人却凉薄。
“敢问姑娘可是女神龙上官燕？”奔马停在上官燕面前，马上一位橙衣女子朗声而问。
上官燕回转视线，有些迷茫地望着橙衣女子，道：“姑娘问我有何事？”橙衣女子一听，赶紧下马，指了指身后，急道：“女神龙，我是青城派弟子程玲，前些时候偶然路过那边的集镇，见有人围攻一个坐轮椅的男子，便上前打抱不平。然而他却不肯让我留下，招招拼命，一定要我先行离开。他在我走之前，叫我寻到上官姑娘，告诉你，鬼见愁很有可能和一个青衣小姑娘在一起。”
“他怎么样了？”上官燕心头一恸，失声问道。他怎么那么傻，明明自己身处险境，还要让唯一的帮手离开。程玲摇头道：“不知道。我在催马离开时，回头看了一眼，他好像中了毒针。”
上官燕顾不得多想，飞身上马，道：“程姑娘，可否请你在前方带路？”程玲随即上马，话也不说，策马向来时的路奔驰。
一路纵马，上官燕脑中不断闪过往日记忆。一会儿是她与司马长风相依，许下携手一生的誓言；一会儿又是她与欧阳明日相对而坐，他情深款款，她却装作不知。忽地，他们都不见了，龙魂刀直直地劈下来，血光喷溅，她却看到倒在地上的人，是欧阳明日。
“上官姑娘，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程玲将上官燕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缓缓开口。
上官燕用力抽了一记马鞭，摆脱眼前的幻象，道：“程姑娘有话请讲。”程玲便不再客气，直接问道：“我出手相助时，还不知道那个坐轮椅的男子是赛华佗，直到他叫我来找你，才猜到了他的身份。江湖人都知道，赛华佗对女神龙痴心一片，你却为何不喜欢他？”
听得这话，上官燕无言以对。同样的问题，她不是没有在心底悄悄问过自己，却从来找不到答案。“是因为他双腿残疾？”程玲得不到回答，出言为她找了一个理由。
“不是！”上官燕立刻否认，她根本就没有在乎过他的腿。在她眼中，他就只是赛华佗。能走路也好，不能走路也罢，他都是她最好的朋友。“那是为什么？”程玲不肯死心，好似一定要自她口中得到满意的答案，“我也听说过你和鬼见愁的事。鬼见愁起初对你并不好，还一心想要杀了你，那时赛华佗对你就已经很好了，你怎地就当他的好不存在？”
上官燕被问得心潮起伏，欧阳明日过往种种的好，一齐涌上心头，让她双眼发热。如此真心的一个人，她回报给了他什么？除了冷漠，便只剩下了今晨的指责和误会。她是发昏了，才会说出那些话，再把他一个人丢下。然而，这一切都只为一个人，司马长风。
长风，长风……上官燕一遍遍念着这个熟悉的名字，只觉得越来越陌生。最后，她哑声答道：“是我不懂珍惜。”程玲却嗤之以鼻，道：“不是不懂罢，是赛华佗的好来得太容易，如清溪细流般润物无声，便不如鬼见愁那样的惊心动魄！”
上官燕浑身一震，乍听程玲的话，像是在强词夺理，细细想来，却自有一番道理。“你能再快点吗？”越来越多的焦虑如同蛇毒蔓延，将她的心烧成一片燎原。他中了毒针，又被人围攻，若是他的伤再发作……她不敢再想下去。这样的情形，任谁都能轻易想到结局。她恨不得立刻赶到他的身边，面对失去，她才蓦然醒觉，她承受不起，生命中没有他的存在。
司马长风伸手摸了摸脸，缓缓道：“碧妍，亏得你这鬼灵精，否则这上官燕追来，还不知怎么应对。”苏碧妍轻甩马鞭，道：“那也得纳兰姐姐扮得像嘛！你看女神龙，根本就没有发现你是假的，真把你当成了鬼见愁。”“也只是夜色掩映，又加上官燕乱了心神，想了太多，这才能蒙混过去。否则我一个女人，又不善易容变声之术，只要她生出一点疑惑，强行冲进马车找到司马长风，便什么都清楚了。”纳兰若却是不敢居功。
“纳兰姐姐这是在称赞我的易容术高明？”苏碧妍不觉面有得色，突然，她突然担忧起来：“女神龙不会伤心过度，顺手用凤血剑自尽了吧？”
“上官燕不是那种为情而死的女人。”纳兰若指着自己的脸，转而道，“你把马车停一停，快把我脸上的这些东西弄下来。”苏碧妍却是摇头，道：“不知道女神龙会不会突然发觉事有蹊翘，再追过来，姐姐还是暂且忍耐。”
纳兰若轻拍一下苏碧妍的额头，道：“你怎么又犯傻，以上官燕此刻的心情，怎能想到来追我们，等她追来，我们已经在万柳庄等着她了。”
苏碧妍笑嘻嘻地瞅着纳兰若，停了马车，也不动手去卸下她的伪装，半晌才道：“哎哟，妹子自不像姐姐那般，是情场高手，深懂这些陷入情爱之人的心思……”
“你这坏嘴的丫头！”纳兰若不等苏碧妍说完，就伸手制住她的胳肢窝，猛地呵痒，“看你还胡乱嚼舌头不！”
“姐姐饶命！”苏碧妍被呵得不住大笑，上气不接下气，“好姐姐，你就饶过我这一回吧。”纳兰若这才收手，望了望车外，道：“此处离万柳庄不远，我们还是快些赶过去。”
苏碧妍又再打马，驾车前行，两个时辰后，便已到了万柳庄外。
顾名思义，万柳庄方圆两里，遍植垂柳，此时正是柳条出芽，婀娜多姿的季节，白天看去，嫩绿的柳枝随风飘动，煞是好看。可这会儿夜色深浓，密密麻麻的柳条在黑暗中飞扬，竟添了几分阴森之气。苏碧妍沿着柳树包围的一条青砖大道，将马车停在万柳庄门口，跳下车去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