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社会正在惩罚不愿冒险的人

最近看到不少文章以“这个社会正在惩罚某某样的人”为标题，比如“不爱读书的人”，比如“不努力的人”，但是这些总结貌似都没有抓到问题的本质。从经济学的角度，也许我们应该说，“这个社会正在惩罚不愿冒险的人”。

我们处在持续的通货膨胀过程中，物价上涨很快。曾经花上七八块钱能吃一顿不错的工作午餐，现在的均价已经翻了一倍。曾经蔬菜都是几毛钱一斤，现在两三块钱一斤的不在少数。房子就更不用提了，从一两千块钱到一两万块钱一平方，让多少人望房兴叹。显然，通货膨胀对于把现金锁在保险柜里或是存在银行活期账户上的人来说是个灾难，因为这些储蓄的购买力已经大大降低了。然而，倘若你经营企业并从银行贷款，那么通货膨胀让你的债务缩水，反而是件好事。所以，通货膨胀有利于投资者。

投资有风险，然而现代社会鼓励这种冒险。资产价格在上涨，产品的售价也在上涨，敢于投资，你很有可能赚大钱。对于社会而言，好处在于：作为一个成功的企业家，你开始雇佣更多的人，并且随着产品售价的上涨和盈利的增多而给雇员加薪，得到加薪的雇员们开心的消费购物，需求旺盛，促进产品价格和盈利进一步增加，为下一次加薪奠定了基础……于是经济欣欣向荣，这是现代社会最喜闻乐见的事。

反之，如果没有通货膨胀，这种蔓延在经济中的乐观情绪就被削弱了。通货膨胀低，意味着实际利率高，大家会有更大的动力去储蓄而不是投资。物价稳定，企业虽没什么不满，也不会有太多扩大生产或是加薪的动力。工薪阶层月收入稳定，少了看着工资年年上涨时的那种花钱激情。于是经济平淡如水。一不小心，国际原油价格下降，或是人口下降房价下行，整体物价水平下跌，会刺激人们更加珍惜户头上的存款，不舍得拿出来花掉。于是需求不振，物价进一步下跌，企业减员减产，收入降低让人们继续削减开销。于是低物价、低工资、产品产量大幅萎缩，这对现代社会而言简直就是噩梦。

我有个亲戚，曾经在90年代的时候做生意赚了不少钱。那时候的百万元户，有点此生衣食无忧的感觉，于是买车买房，提前退休。然而，前几年他又出山做了一些生意。虽说经商本身也许会带来些乐趣，但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物价上涨的速度，给曾经的衣食无忧平添了份坐吃山空的阴影。于是，通货膨胀又让一个能干的劳动力回归社会。

我还认识一个人，情况和我那个亲戚类似。他赚了一大笔钱以后退出商界，开了家小店，过起了悠然自得的生活。然而近几年来，他的生意变忙碌了，自己也兼职了些其他工作。虽然额外的工作并不辛苦，但是倘若他之前那笔财富的购买力现在还没有缩水的话，估计他会偏好比现在更加和缓的工作生活节奏。于是，通货膨胀帮助社会从他那里挤压出了更多的劳动。

你可能会说：通货膨胀等于强行征税，是偷窃行为，这不公平！凭什么把我挣的钱拿走，迫使我更努力的工作？但这就是我们迄今为止发现的一个比较有效的社会经济组织方式。货币是经济的血液，社会希望这血液在经济系统中澎湃流动，把养料带去每个角落，激发每个人的生产力；社会不希望你把这血液截留下来。要想保持购买力，你得工作、投资，通过商品和服务获得市场价的报酬，而不是储蓄。倘若你不愿冒险，而是想靠着节俭和储蓄生活，经济系统就会惩罚你，让你的积蓄缩水。

这公平吗？不。但别忘了我们的经济体系是怎么走到现在这一步的。现代的经济制度，来源于长期和物质匮乏局面的战斗，来源于对恶性通货膨胀危害的认识，也来源于历次经济危机留下的经验教训。经济公平是古代希腊城邦时期的关注重点，而现代经济的首要关注点是怎样更多更平稳的产出商品。为了达到这个目标，现代经济政策的着眼点在于激发人们的工作热情，特别是企业家的投资热情，因为企业是现代商品经济的发动机。因此，持币观望受到惩罚、积极投资受到奖励，这是经济增长的内在要求。也正因为这个动因，听起来并不公平的通货膨胀不会消失，很多人呼吁的“回归金本位”也不会发生。

其实你辛辛苦苦工作已经很累，只是希望小小的积蓄能带来轻松一些的生活。然而，这个社会始终需要你的劳动，随着时代齿轮的转动，今天你也要继续翻滚前进。如果这个社会惩罚了你，也许只是因为它不知道怎样更好的激励你去冒险、去创造。我不知道你是否对此心怀不满，但这就是我们的时代，这就是游戏规则。活得更勇敢些，才能活得更洒脱。